慕容冲的态度很坚决,但是林若的拒绝也很干脆。最后的结果,是林若连冷夙都没有带着,只带了竹萱,坐着马车,在一众官兵的“护送”之下,去了刑部。
没有定罪,只是过堂问话,官兵们自然仍是要以王妃之仪恭敬相待。尤其,刑部尚书还是特别吩咐过的,而且荣王爷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也不是好受的。他们当然不敢怠慢。
幽草对此颇觉委屈,因为林若没有带她。但是,她也明白,竹萱虽然年纪比她小,但行事却比她更稳重。由竹萱陪着林若前去,更加稳妥。但是,一个人呆在府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瞎担心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慕容冲亦有同感。心烦气躁之下,蓦地瞧见了林若留在桌上的那本牡丹亭花下还魂记,信手拿过来翻了几页,但很快得,便沉迷到其中去了。
再说林若,到了刑部大堂,正上方高坐的是奉旨督办此案的首辅阁老邱隘,两边依次坐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然后是三名记录问案详实经过的文书,再往后,便是两列手执上黑下红的水火棍的衙役。
“见过荣王妃。”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的起身抱拳行礼,三名文书离开座位匍地跪拜,两列衙役将水火棍暂时放在地上,也一同跪地行礼。
唯有邱隘,是首辅之尊,又是长者,见了林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微微颔首,道了一声:“荣王妃。”
林若微微欠身回礼:“邱阁老。”随后,才说道:“三位大人,不必多礼。”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文书和衙役也陆续起身,各自归位,但谁也没有坐下。直到邱隘命人取来了凳子,待林若和邱隘皆落座之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才依次落座,三名文书也紧随之落座,提笔润墨,随时准备记录。
“荣王妃,林氏,”年过七旬的邱隘开口,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今日请你过堂,乃是为吏部尚书顾庭之子、城防营右副统领顾炎年被杀一案,想必荣王妃已知晓。”
林若点头:“是,顾二哥横死之事,本妃亦感哀痛,听闻皇上将此案交由邱阁老审理,本妃甚感欣喜。阁老从前是大理寺卿,断案如神,定能找到杀害顾二哥的凶手,让顾二哥得以瞑目安息。”
邱隘矍铄的双目精光闪烁,盯着林若,回道:“既如此,还请荣王妃对本官之询实言相告,务求早日找到凶手。”
林若微微颔首:“自当如此。”
得了林若的承诺,邱隘一拍惊堂木,便开始问询:“林氏,你本是吏部尚书顾庭之女,后蒙皇恩,与顾家划清关系,蒙皇太后赐姓林,取名为若,入林家族谱,不再为顾家之人。如此,本官是否可认为,你对顾家有怨?”
林若轻笑:“是。不过,邱阁老,您这一句对顾家有怨,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些,本妃与顾家,与顾庭之间,那可是有着极深的仇怨,说一声不共戴天,亦不为过。要不然,本妃也不会恳求皇上,将我母亲之灵位迁出顾家祖坟,将我长姐同样改了林姓,与顾家的关系划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虽然汴安城中,甚至可以说是东鲁人尽皆知,但是听林若如此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堂上高坐的三位大人仍是心中震撼,相视一眼,面面相觑。微微地动了动身形,重新端坐好,一声不言。
邱隘愤愤道:“人伦者,天理也。若负人伦,又与禽兽何异?”
林若淡淡一笑:“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妃缘何与顾家划清界限,是本妃之事,其中缘由,牵涉家慈过往之事。亡者已安,且与此案无关,邱阁老不必为此执着。本妃与顾家确有切齿之恨,这一点本妃已经承认,阁老还是继续问案吧。”
邱隘一愣,气得吹胡子,但是林若说的也没错,家宅私事,清官难断。关键还是在于林若与顾家之间恩怨是否是其杀害顾炎年的缘由。
对于这一问,林若自然否认:“我虽与顾家不共戴天,但是我与顾二哥之间却并非如此。顾家上下,我只认他一个亲人。我想扳倒顾庭,想置顾家与死地,但是我绝不会伤害顾二哥一分一毫,他是顾府里除了我姐姐之外,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亲人。”
林若微扬起头,真诚道:“京中谣言盛行,皆言顾二哥是被不会武功的女子乱刀刺死却未曾反抗,且他身上有与我笔迹相似的书信一封。就算是我下的手,这也足以证明,我与顾二哥之间,并无怨憎。他视我为妹妹,我视他为兄长。可是,邱阁老,三位大人,我今日也跟你们几位说句实在话。若不是因为顾二哥的缘故,顾家早就该家破人亡了!就凭顾庭其妻女顾漫妮屡次想置我于死地,按律该如何判,邱阁老和三位大人应当比我清楚多了。若非看在顾二哥的面子上,我又岂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人非草木,他们毕竟是顾二哥的亲人。我又岂会在这十年里,只与他们在唇枪舌剑上占一点上风?”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再次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三名文书在记录此话的时候,更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邱隘虚了虚眼睛,冷哼一声,心道一声“好大的口气”,随即揪住林若所说的流言,诘问道:“林氏,你对案情知道得如此详细,究竟是刑部都官司主事苏慕禹告诉你的,还是从谣言中所知?”
林若皱眉:“邱阁老为何会有此问?”
邱隘回道“你与刑部都官司主事苏慕禹关系莫逆,他在仵验之后便去了荣王府,不得不让人做此怀疑。”
林若苦笑一声,道:“此事,我若说没有,邱阁老,你会信吗?”
邱隘正襟危坐,朗声道:“公堂之上,一言一行皆记录在案。林氏,你可以否认这一点,但是本官亦会去查证。若是你所言有假,依律,当受三十棍。”
林若点了点头:“本妃知晓。不过,听邱阁老这话,倒是印证了本妃所听到的遍布京城的流言,所言是真的咯?”
邱隘皱眉,不置可否。
林若遂一笑,问道:“既然如此,那本妃就好奇了,这流言又是谁传出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