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歇看着眼前的两位贵人,其一是当朝皇太后的侄孙女,威震南境的滇国公的亲孙女,镇南候府的郡主,也是整个东鲁唯一一个有兵权的女都督另一个,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战功赫赫的荣王爷慕容冲的正妃,安泰伯府林家的少小姐。
在平辈中,哪怕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未必能与眼前这两人争辉。
但是,能得常人之莫能得的尊贵之人,也必定有常人难望其项背的才能卓智。
尤其是林若,其聪慧之名,可不仅仅在京城传遍,京城之外,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会儿子见了真人,许歇更觉得这两位名满东鲁的奇女子名不虚传,光是这份从容,便叫人觉得不敢轻看。
“你这十车七十箱瓷器,本钱约莫七八万两吧?”
那位一直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容、不显山不漏水的荣王妃,再次开口。清泠泠的声音,似是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睿智。
许歇支吾了一声,若只算这十车瓷器的本钱,算上瓷土、柴火等原料,再加上窑师、烧窑师父和一众学徒的工钱,约莫五万两出头,毕竟烧窑当真是要看天意的,一旦烧成了,那是好几倍乃至十几倍的获利,比如那两箱青瓷若是烧赔了,赔了一两次,倒也还好,如果连续烧毁了,那就当真是血本无归,欲哭无泪。
这十车瓷器,也是从那位嚣张跋扈的大窑主每日着人来找茬捣乱,多多少少藏好了残存下来的所有积蓄了,若是把那些个被毁坏的瓷器、被破坏的原料、被暗中恁伤的学徒等等统共加起来,只怕是超过二十万两了。
所以,林若给出的这个数,能算准的,也能说一句不准。
若然能够把这批货顺利地卖到摘星楼,净赚百万两不是虚言,可如今剩下这一批破破烂烂、缺边少角的瓷器,许歇脸皮再厚,也开不出高价。
林若叹了一口气:“众生皆苦,诸多不易。本妃既然撞见了,便不会视若无睹。本妃的舅父安泰伯,曾教导本妃,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积福积善。但是,本妃也需提醒你一句,本妃那护卫,虽然嘴巴毒了些,出言不逊,但说的未尝不是事实。如若人人都效仿,林家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是不够救济的。”
许歇蓦地听到林若这般说,听意思,似是要帮他,顿时感觉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给砸晕了。但听到后半句,许歇也不得不承认,林若说的是事实。
毕竟这件事,本就跟林若无关。
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经历如此大波大折,听着荣王妃平心静气的话语,许歇莫名为自己的行为汗颜,低垂着脑袋,捣头如蒜,不敢反驳。
毕竟,人家荣王妃已经把话说道这份上了,能出手相帮,已是仁至义尽。
“你这一车瓷器,我买下了。”林若看着瞠目结舌的许歇,眉眼弯弯,“十万两。你意下如何?”
许歇张着嘴,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十万两!
那批根本就没有任何用途的碎瓷片,荣王妃竟然愿意花十万两!这简直就是……救苦救难啊!
许歇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对着林若不住地磕头,不断地重复着感谢的话语,除此之外,别无他言能表达他的谢意。
再抬头时,十张一万两的银票,就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货真价实的银票!
而且,是万家出具的票号,不论到哪儿,只要有万家钱庄的分号,就可以兑现!
许歇颤巍巍地伸出手,准备接过那银票,没想到银票在他跟前打了个转,又往回缩了不少距离,他的手就这个空落落地伸在半空之中,满眼不解。
林若道:“本妃要提醒你一句,既然对方能砸了你的十车瓷器,身负重金,也要多加小心。本妃不在人前将银票给你,便是不愿让你怀璧其罪,你可明白?”
许歇恍然,颇觉荣王妃思虑周全,当银票真正捏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又是“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荣王妃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于本妃而言,这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如此。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世间一切皆是缘份,皆有因缘果报。”林若站了起来,“至于你与管城那位窑主之间的纠葛,还需你自己去处理。本妃一介女流,又在京中,鞭长莫及。”
“是,是,小人明白。”许歇忙不迭地叩谢林若的恩德,“荣王妃慷慨相助,于小人而言,已是莫大的恩德!余下的腌臜事,小人也不敢劳烦王妃、劳烦郡主,定然会自己设法处理。”
“还有,你今日,在大雄宝殿冲撞了佛祖,当想法弥补,免得佛祖降罪。”
“是,是,小人谨遵王妃教诲。”
交代完这些,林若便和曲潇湘一同离开,连带着周围守着的勿让闲杂人等靠近的护卫,也一并撤离了。
许歇颤巍巍地握着手里的十万两救命银票,对着林若离去的身影,再次跪下,遥遥磕了三个头。
“阿夙。”
等走了好一段路,看不见身后的许歇,林若对着冷夙耳语吩咐了几句。
冷夙利落地点头应下,化作一道残影离去,不知去了哪里。
曲潇湘好奇地问道:“你让他去做什么了?”
林若轻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不知王爷那厢到底抓了几个歹人,有没有漏网之鱼。若是哪许歇半路遇上点什么意外,他那窑口的窑师、学徒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曲潇湘摇了摇头:“可你也未免有些……太过轻信于人了吧。万一派人跟着他也好,既当作保护,也好看看真假。不过,那个冷护卫,不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吗?把他打发去保护那个许歇,你身边可怎么办?”
“我让阿夙去找陆溟,”林若对着曲潇湘的耳朵轻声低语,“让陆溟暗中保护许歇回去。”
曲潇湘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你花十万两结了个善缘,那十车碎瓷怎么处理?”
“嗯”林若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先到皇上跟前去邀功,然后……”
“四嫂四嫂!原来你在这儿啊!”熙姀迎面小跑而来,“你听说了没,有人要在普济寺自戕!要血溅佛堂!”
林若和曲潇湘相视一眼,咧嘴一笑。
熙姀不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她是错过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