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被林若带回了她的房间,按在圆凳上做好:“把衣服解开,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林若的屋子里,带着淡淡的艾草香和糕点的甜香,那艾草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香味清冽,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慕容冲嘴角弯起,没有动手解开上衣,而是把林若的纤纤十指包裹在他的手中。他心里开心,因为林若会因黎惜恩的一声“姑父”而窘涩,会因为他的一个皱眉便挂心他是否受了伤。这些表现,并不强烈,但是却很直接,没有了那层在人前“乔装”的恰到好处的疏离而不失礼的浅笑因为他已经走进她的心里了。
“你……你笑什么?”林若看着他弧度渐渐扩大的笑容,红云不自觉地开始往脸上、耳尖涌去。
“没什么,只是越来越觉得……”慕容冲摩挲着被自己包裹在手心里的柔荑,稍一用力,在林若的低呼声中,把人圈到自己怀里,“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总有那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闯入你的生命里,告诉你,你们才是老天爷做的最好的安排。林若对于慕容冲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若不自在地推了一下慕容冲,没有推开,只能被慕容冲箍在怀中,轻轻地埋怨了一句:“你从前是怎么装成那样不苟言笑、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的?”
与花里胡哨的情话不同,偏偏是这样真诚质朴的言语,越能直击心底。
“因为她们不是我的王妃,”慕容冲也不恼,温柔地笑着,“但你是。”
老天安排了弯韵的出现,也许就是让他明白,让他警惕,让他能够沉下心来等候,直到林若出现在他的面前。
慕容冲低下头,在林若的头顶印了一吻。
房里很安静,她在他的怀中,听得到他的心跳,也感受得到他的呼吸。
灼热的温度,从头顶传下,林若的脸更加红。明明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是这样适时的一个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吻,却仍是让她的心跳有一刹的凝滞,而后,以更加错乱的频率快速跳动。
“你,你……你的伤……”林若垂着眼睑,声音细若蚊蝇,紧紧地攥着慕容冲胸前的衣襟。
“伤口愈合地很好,已经没事了。”慕容冲打断了林若试图转移话题的窘涩,也宽慰了她的担忧,“就只是磕了一下,最多就青一块,用点药油揉开了就好。就跟平日里去校武场与人练手,碰到几下差不多,没事的。”
林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慕容冲见林若还有些不自然,便松开了她,让她在身边的圆凳上坐下,给自己和对方都倒了一杯茶。
喝口正经的茶,压住骚动的心。
“你不是答应了惜恩,要给他准备好吃的吗?”慕容冲抿着茶说道。
“厨房里一直都随时备着各色糕点,”林若将茶杯合在手心,没有喝,而是微微低着头,转着茶杯,“幽草和竹萱知道惜恩的口味,会挑他喜欢的点心送过去的。”
“那我们可要过去了?你可是,答应了惜恩,一会儿就回去的。”
对上慕容冲戏谑的笑眼,林若回瞪了他一眼。
“好啦,我坦白!”慕容冲举起了双手,“其实是我好奇,你究竟捣鼓出了什么东西。方才余光扫到了一眼,熠熠生辉,很是惊艳。到底是什么?”
“是用从那个瓷器商人哪儿收来的碎瓷,敲成碎片,然后照着我画好的水墨画拼起来的碎瓷画,”林若找回了自己稳稳当当的声音,说起那幅恰正完成的大作,澄澈的目光愈发灵动起来,笑眼弯弯,撩人心怀,“这些瓷器,跟御贡的瓷器全无媲美之力,即便是王公大臣的家中,若是那几件青瓷完好无损,或许还真能入得哪位达官贵人的眼。余下的,最多只能成为富庶之家的摆设。”
慕容冲静静地聆听林若眉飞色舞的诉说,嘴角带着溺宠的笑意。
“我也是灵光乍现,想起从前曾见到过有匠人以碎瓷作画,但却从未尝试过。这些瓷片,烧制得还算不错,釉色也够丰富。所以,我就干脆把汴安附近所有的漆缮师傅都召集过来,一起尝试,没想到,还真成了。”林若笑靥妍妍,“那幅碎瓷画,画得是雨打海棠,取名绿肥红瘦,是我从前很喜欢的女词人易安居士的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已经跟慕容冲吐露了身份之谜,所以,有些从前含糊其辞说是从什么古籍、什么轶志都顺其自然地变成了从前顾梦瑶所学所见。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慕容冲咀嚼这阙词,“这位易安居士,用词当真是有别具一格的妙趣,难怪你喜欢。”
“嗯,我从前最喜欢两位词人,其一是这位易安居士李清照,她留下的词集合为漱玉词,因为她生前居于漱玉泉旁,故而得此名,我最喜欢在雨天,坐在窗前,听着细雨声声,翻看漱玉词。”
“那另外一位呢?”
“另一位……是个惊才艳艳的才子,”林若偷偷觑了一眼慕容冲的神情,然后故作不见他倏然一皱的眉头,兀自往下说道,“他叫纳兰性德,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八岁中举,十九岁中第,可惜因病错过殿试。三年后补试,考中进士……”
“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慕容冲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那当然,”林若萋萋一笑,“因为他不仅词写得好,而且是个极为痴情的人。因为所爱之人离世,郁郁寡欢,以致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慕容冲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幸亏死的早。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林若娓娓念完纳兰性德最广为人知的一阙木兰辞令,慕容冲却对这位能让林若念念不忘的“才子”更加不满:一个大男人,却学着女子的口吻写了一首闺怨!
“我们该回去了,”慕容冲把对纳兰性德的不满压下,打断了林若对对方的敬仰和哀思之情,“我要仔细品鉴一下你的绿肥红瘦!”
说罢,拉着林若起身,就往外走。
林若却“噗嗤”一声笑了,拽了拽慕容冲的手,对着一张脸色有点黑却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脸,点起脚尖,在慕容冲耳边轻声耳语了一句:“王爷,我还没告诉你,那位纳兰才子,复姓纳兰,名性德,字……容若。慕容少卿的容,林若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