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香消殒1
“江淮黜陟使章爱卿的奏报,同安泰伯林爱卿的请罪条陈,诸位爱卿都听明白了吧?”明宗皇帝端坐于庙堂的最高位,看着阶下一众执笏而立的文武,“民生,乃国之本也,黎民安则社稷泰,黎民不安则社稷动荡。安泰伯府确实,接连遭逢变故,朕也叫人查了,安泰伯所言属实。可是再过二旬有余,便是数十万务农百姓收割作物、归还秋料所贷的时限。不能叫这些他们受了委屈,叫他们责问朝廷言而无信。诸位爱卿,说说吧,你们可有什么良策?亦或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能与林家一道,将余下的秋粮一并兑付现银的?”
一众文武立在阶下,虽然谁都没有抢这个头,但彼此间的眼神和小动作交流却是不断。谁都知道这是块肥肉林家费劲心思把粮食生意掌握在手,不知赚了多少银子呢!不论是太子,还是烨王、煊王,都是眼红盯着,不肯拱手让出的。
但是,明宗皇帝近来是愈发地高深莫测了,他们完全捉摸不透圣意究竟为何,也不敢贸然打这个头阵。
出头鸟不好当,这是人所周知的事实。正在各方衡量利弊、推诿拖延之际,有个人主动站了出来宁王!
居然是宁王!
宁王生性疲懒,只好琴棋书画诗酒花,不喜朝堂勾心斗角,尤其不爱结党营私,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这两年,明宗皇帝对这个儿子似是渐有重视之势,但偏偏宁王自己个儿“不识抬举”:城防营的军权,多少人眼馋盯着,交到他手上之后,每过三个月便去宫里头催促皇帝赶紧找个合适的统领接管,似巴不得把这差事推出去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不好处理,党派相争,让哪方势力掺和进去都会把水搅浑了,然后事情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宁王头上,等事情一结,手里的什么令箭、印信,就必定会第一时间归还到皇帝手中。
偏偏,每桩差事都是办得漂漂亮亮的,可每次办完,就回府里躲懒装病好一段时间,上门结交的大臣基本全吃闭门羹。
这是摆明了是要告诉他的那些兄弟们:我是有本事,但我没野心我的差使是父皇派的,我就是完成任务,你们都别来烦我。
这样的一个人,今儿个竟然最先跳出来当出头鸟,怎么不让满朝文武惊诧呢?
宁王全然没有理会一众大臣心中的复杂心情,朗声奏道:“启奏父皇,安泰伯的折子里提到,林家尚有余力全数收粮,但囿于资金周转,需得分批,不如还是由林家来负责收售粮食之事?请太子殿下出面,与万家商榷一二,两方都做些让步?”
此言一出,自然引起反对声一片。
“夏料、秋料的清偿时间是朝廷定下的,今年的夏料清偿已经推迟了一月,秋料清偿还要再推迟一回,这不是叫百姓觉得朝廷言而无信吗?”
“正是,林家既主动提出资金受限,便该另择有能力的商户取而代之!”
“谬矣谬矣!按官价收粮本是朝廷之责,林家代朝廷收售粮食,有违法度。如今,林家主动请辞,便该将此权利回交朝廷手中,由户部主导!”
“户部主导?敢问国库所余银钱,可足够将江南数千万石的粮食收拢?以微臣所见,不如叫江南农人以粮冲抵秋料贷款,省了林家收粮的中间渠道!”
“不可不可!若以粮食冲抵秋料所贷青苗款项,万家又当如何处理数目如此庞大的粮食?若无法及时折现成银,待到正月,又如何有足够的银钱发放夏料?”
“……”
有了出头鸟,各种不赞同的慷慨陈词便如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
宁王皱眉,反驳道:“事关民生,自然是以民生之利为主。自江南试行青苗法以来,推行顺利,江南百姓无不拍手称颂,林家亦是有不小的功劳。且林家一直兢兢业业,并无大错,于收售粮食上又是极为熟稔,缘何不给予林家宽限时日、以筹银钱呢?”
宁王说这番话,既是出于为民生考虑,也是伸手帮扶一把风雨飘摇中的林家,也算得上是公允,但是,旁人却会认为宁王与林家一直过从甚密,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认定宁王与林家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才会如此急迫地为林家争取,气得宁王一甩袖子,愤愤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于是,朝堂上便成了太子、烨王、煊王各党派为自家主子谋求利益的一场论辩,而慕容冲一直冷着一张脸听着,一言不发,仿佛如一尊石雕。
等到早朝结束,三方相互僵持,最后三位皇子都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以作总结,隐晦地抛出了各自推荐的有财力将江南农人秋收的粮食全部折现的巨贾:烨王推举的自然是陆家,煊王推荐的是临安钱家,而太子最是机灵,推荐了万家。
“父皇,儿臣觉得三弟所言不假,青苗法本就是为解民困,自然是当以民生之利为主。林家若是能筹得足够的粮款,不妨便由万家先从农人手中收粮抵贷,再与林家做一次清偿交割,也免去其中诸多繁琐,少生事端……”
安泰伯府,隐园。
林若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林若看着突然造访的白阙,隽眉微皱,“眼下朝堂里正为江南的秋料贷款争执,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你林少小姐神机妙算,决胜于千里之外,派来的手下也都是精兵强将,哪用得着我亲力亲为?还不如当个吉祥物,吃吃喝喝,轻松自在!”
隔着银面具,看不清白阙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明快。
林若轻笑一声:“那,秦淮画船上该排演的话本,你也都推给白三娘了?”
白阙翘着二郎腿:“那是自然!三娘本来就是混迹于风月场所的,秦淮扬州谁敢不给她几分面子?有她张罗着,你就放心吧!说起来,你们府里这位崔先生,写的本子真是不错,这牡丹亭和白蛇传说,全然是不一样的故事,偏偏却都叫人看得停不下来。”
“怎么?你这回来,还是想把崔先生请走?”
“啧,怎么说话呐?咱们这交情,绝对的自己人,崔先生在你那儿,还是跟我去扬州,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这回,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白阙嘴角上扬,凑近林若,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给你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