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也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卫平。
不同于蔡琰的那种错愕,而是面带着惊喜与兴奋:
“卫郎既然懂得操琴,为何偏要自谦?莫非是看不起我父女二人,故而不肯示之?”
卫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摆手道:
“蔡公言重了,我只是…我只是…”
虽然有心辩解,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呵!我看是卫郎就是心存此意,觉得我父女不如他人。如若不然,为何到现在还不肯操琴一曲?”
蔡邕大袖一拂,面带怒意。
更是要佯装带着蔡琰离去!
虽然知道是反话,可卫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今日登门他本不想展示许多,因为来者皆是客,作为主人压制住了客人,当然会让人觉得不美。
本来还想细水长流,一点点从蔡氏父女身获得声望。
可如今话已说到这份,若不再表现点什么,只怕蔡邕碍于情面也会拉起蔡琰便走。
再想寻找,可就难咯。
于是卫平只得叹息一声道:
“既然蔡公开口,那我又怎敢违意。还请蔡公借琴一用,我只能是多多献丑了!”
蔡邕这才满意的笑了出来,对着女儿眨眨眼,一脸的奸计得逞模样:
“琰儿,还不快将琴奉!”
“喏…”
蔡琰狠狠的低着小脑袋,根本不敢看向卫平,慌慌张张的将琴摆在他的案。
铮!
卫平屈指扣弦,不由赞叹一声:
“果真是好琴呀!”
蔡邕拂须而笑道:
“当年此桐木曾被置于火中,我听其在火中爆裂的声音,断定是好良木。于是把它从火中取出,再依照形状制成琴。只可惜桐木尾部已经烧焦,所以便称之为焦尾。”
闻言,卫平盯着古琴注视良久,原来这就是后世四大名琴之一,焦尾琴!
如今良琴在前,又有蔡邕殷切目光。
倘若不认真对待,那可是真寒了这位老人的心!
也罢!
这琴技总是要拿出来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管什么细水长流。
思绪过后,他便让沅芷点亮案的青铜雁鱼灯。
由于与孔融交谈了许久,再加蔡琰弹琴也花了许多时间。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光影暗淡。
不过该弹什么曲子呢?
假如也弹《广陵散》,岂不是有与蔡琰比试的嫌疑,而这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卫平将目光望向窗外,但见小榭曲水,落花无声。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泛出了,十大古曲之中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又名《夕阳箫鼓》。
此曲以柔婉的旋律,安宁的情调,描绘出夕阳西下、圆月初升的傍晚美景。
与此时景致,倒也相得益彰。
虽说是琵琶曲,但以卫平如今的宗师境界,改成琴曲倒也不难。
略微思量之后,他便俯首低眉,左手按弦,右手弹弦,开始拨弄起来。
初时对于曲子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越往后面越入佳境。
《春江花月夜》本是琵琶曲,节奏流畅而富有变化,可用七弦古琴弹出来,泠泠淙淙之音,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兼之焦尾音色深沉,琴音清透不散、韵味悠长。
仿佛之间,就像是流水疾徐相继。
前音犹袅,后音已至。
让人叹为观止,动容不已。
蔡邕倒吸一口凉气,又马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呼吸之声破坏了这层意境!
接下来闭目静听,神情更是悠然陶醉。
扶着膝盖的手指不自禁地伸缩起来,仿佛有琴在手,应和着曲子的节奏。
而蔡琰则是瞪大了美目,眼神一直落在卫平的身,没有丝毫想要移开的念头。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被灯火映照的莹白如玉。
左手抹、挑、勾、剔,右手吟、绰、进、退。
就好似一对翻飞的蝴蝶,擦过了她的心尖儿,无端生出一阵涟漪。
她露出痴迷的神色,似乎想把这如同谪仙一样的美少年,给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
不想挥去,也不愿挥去,生怕漏了分毫。
卫平也是心神沉浸其中,倾心演奏,将那种幽美而邈远的意境,给表现的淋漓尽致。
指端并未停歇,口中已是顺着曲调吟唱出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明月。”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
…
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又如清泉碎石。
再加好似仙乐的琴曲,将屋内的蔡邕、蔡琰以及沅芷,一同带入那澄澈空明、清新自然的境界中。
恍若明月高悬、碧波轻拍,又有渔舟浣女、花香竹影,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优美的诗句从卫平口中吟出,婉转的琴音在他指间流淌。
琴美!
诗美!
人更美!
蔡琰真的是痴痴醉了,缓缓的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着。
脑海中全是那如切如磋、如圭如璧的美少年身影。
或许…
书中所有的美好诗句…
都是为此人所写的吧!
琴声袅袅而逝,厅堂内悄然无声。
那唯美的思绪,伴着月夜、花香、流水,似乎并未远去,依旧流淌在众人的耳畔,蕴藉在她们的心间。
缭绕不散,绕梁不绝。
良久之后,蔡邕才睁开眼睛,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叹息一声道: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卫郎啊卫郎,你真的是让老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首诗,自然是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号称“孤篇横绝全唐”,又有“诗中之诗”的美誉。
其中富含的意境,可想而知!
虽然此时的七言诗还未流行,但也绝不是稀奇之物,除了《诗经》、《楚辞》之外,《汉书》中也记载了不少七言诗。
或许是蔡邕联想到自己一生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回的那种凄凉感觉。
又或许是琴音宛如吴地的江潮声,让他回忆起许多陈年往事。
总之,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早已是老泪纵横,悲怆不已。
蔡邕从腰间取出一支滴翠的竹笛,情不自禁的吹奏起来,似在应和方才的琴声,又似在诉说自己的生平。
许久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忽然间对着卫平长揖到底,郑重无比道:
“老朽自诩为当世音律无双,今日得见卫郎,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
卫平哪里肯受,连忙侧身还礼道:
“蔡公言重了,此言愧不敢当!”
蔡邕直起身,摇摇头道:
“老朽平生唯有两好,一是焦尾琴,再就是手中的柯亭笛。见到卫郎之后,才知道其主不在我,而在卫郎!老朽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便以焦尾相赠,还望卫郎不要推辞。”
蔡琰在一旁大惊失色道:
“阿爹,你怎么能把焦尾…”
蔡邕摆手打断道:
“琴也有魂魄,能通人心性,如今焦尾与卫郎产生共鸣,阿爹又怎能再留在身边。”
闻言,卫平不禁心头一颤。
他弹琴时,看到琴身光滑如新,几乎见不到一丝划痕。
便已知晓蔡邕爱焦尾如命,每日定然擦拭不歇。
眼下却只因一首曲子,便要将心爱之物相赠。
看来这位博学勤勉的老者,真不愧是真正的鸿儒名士呀!
似乎看出卫平在犹豫,蔡邕居然亲自捧琴,塞到卫平怀里:
“卫郎且收好,如若不然,老朽当即便给砸了!”
见其已经打定主意,卫平也只能将焦尾收下,施礼道:
“长者赐,不敢辞。”
蔡邕这才爽朗的笑道:
“卫郎啊卫郎,今日能够见你,实在是平生之大幸事!不过天色已晚,实在是不敢多于叨扰太多。就此拜别,日后有缘再见!”
谁料卫平拦在其身前,亦是笑道:
“蔡公舍得焦尾,难道我就舍不得几口酒菜吗?既然已经天黑,蔡公不妨小住一晚。莫非蔡公不想知道,刚才我所弹的是何曲子么?”
蔡邕畅快大笑,忽然一把抓住卫平的胳膊:
“卫郎与我,实乃是知音也!”
如此言语,让蔡琰再次楞在当场。
她虽然乐的老父与卫平交好,更乐意在这里多留一会。
可知音这个词,是不是有点乱辈分呀!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她的小脸蛋再次红的发烫,心虚的朝周围张望了下,然后跟了两人的脚步。
“叮,鸿儒蔡邕对宿主心生敬慕,恭喜宿主获得声望400!”
“叮,才女蔡琰对宿主心生敬慕,恭喜宿主获得声望100!”
…
酒足饭饱之后,卫平与沅芷行走在屋舍之间。
联想到方才蔡邕酒桌的表现,实在是让他觉得好笑。
那位鸿儒老者,居然酒量非常浅薄,而且喝多了之后言语多的厉害。
嗯…
就跟话痨一样!
怪不得在与族人饮酒之后,能把蔡琰年幼之事,给通通说了个遍。
不过卫平又想到蔡邕酒醉之后所说的那些话,不是询问家世,就是询问可有婚配。
莫非是动了将蔡琰嫁给他的心思?
可这才是刚见面呀,又怎么会如此轻率,估计只是醉酒乱言。
想到这里,卫平忽然笑出声来。
那蔡琰一直如同鹌鹑模样,将小身子缩成一团,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抱怨老父,怎么会如此口无遮拦吧。
但长相也确实是清纯美丽,不负后世四大才女之名。
“主家在笑什么呢?莫非是看了那位蔡昭姬,所以心里高兴的紧?”
沅芷捂嘴调笑道。
印象中卫平很少会笑,不过最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让她的胆子也变得大了些,居然也敢开起了玩笑。
卫平一边查看系统面板的声望,一边回答道:
“让我高兴的是,今日明月高悬,映照的我家沅芷越发动人起来。”
面板的声望值居然已经达到了1650,这让他简直欣喜若狂!
果然还是炒作香呀,照这样下去,未来着实可期!
沅芷的脸浮一抹羞涩,连忙岔开话题道:
“没想到主家还会弹琴,而且还能那么美妙,为什么以前就不弹呢?”
卫平呵呵一笑,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又或许是因为有少许醉意,居然凑到沅芷耳边轻轻说道:
“那是因为…沅芷以前从未要求过呀!”
沅芷当即愣在当场,脸红潮泛起,直延伸到耳根和脖颈深处。
嫩白娇红,楚楚动人。
忽然间赶紧小跑出去,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止住了脚步,对着卫平的背影轻声念道:
“那沅芷以后,可是会提要求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