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第二日,左慈,葛玄,以及渊便朝着眼下诸葛亮北伐方向而去。
明明是准备赴死,但是那容貌不过三十多岁的道人却脚步轻松,步履从容,左慈忍不住叹息,询问道:“既然打算以命换命,但是以诸葛的聪慧,你又如何瞒得过他,而以你们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
渊道:“没有让他同意。”
道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我将我的命给他,不需要他同意。”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这一次,必须听我的。”
左慈无可奈何。
道人沉吟了下,又道:“再说,只要你我都不说,只让他以为是正常的七星法即可,到时候等到续命之后,生煮成熟饭,他再要反悔也已经迟了。”
葛玄问道:“那么,到时候道友你要如何?”
“续命之后,你最多也就只剩下了一二年寿命。”
道人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那时候”
“我再回南阳住着吧。”
他笑道:“到时候,二位可以在那里住一年。”
这是建兴十二年,整个天下都汇聚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在稳定季汉局势,花费三年功夫再度积累够了粮草后,诸葛亮强撑着身体迈出祁山,离开了蜀道天险,第五次来到了凉雍之地,在魏国国境内,平原地势,这一支远离国家的军队,强行对抗无论资源还是人力都被称为十倍于蜀地的曹魏。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是他第五次做了。
而当时同样为天下名将的司马懿咬死了诸葛亮不可能有足够的粮食,背水筑城,就在生生地打消耗战,哪怕被挑衅也死不出城,失去了原本转进如风的战斗风格。
这是无数经验的积累,在这个时代和诸葛亮在外合战的,非死即残。
司马懿看出了一处决不能落于诸葛亮手中的区域,并且认为如果不管,那一处魏国的区域会被诸葛亮拿到手,派遣名将郭淮提前跑到那里屯兵,把诸葛亮想要抢夺的地方占下。
自身则是凉雍不卸甲,中原不释鞍,直接把对峙消耗战打到最后。
诸葛亮屯兵于五丈原,又早已暗中和东吴达成协议。
希望孙吴能顺势北上伐魏。
若能成事,即可化作犄角,进一步逼迫魏国。
孙权见到现在魏国名将几乎都在戒备诸葛亮,当即响应,亲自率十万大军北上攻魏,又有陆逊,诸葛瑾等同时率万人出战,和季汉呼应。
然后
七月,被年二十九岁的魏帝曹睿亲自率军击败。
诸葛亮握着战报,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顾左右言:“周瑜毕竟已经逝去了,孙权虽然是猛虎之君,但是无有良臣,为之奈何。”
司马懿也得到了战报,长呼口气,顾左右而笑言道:
“这下可以安心了。”
“诸葛孔明本是打算与东吴互为犄角,只可惜,那仲谋小儿太不成器,诸葛孔明,这一次,你便也粮尽而还吧。”
旋即有兵将匆匆来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
司马懿凝眉道:“何事?”
那兵将抬头,呢喃道:“诸葛孔明,在我大魏国境内,屯兵耕田竟似乎不打算走了。”
司马懿神色凝固。
诸葛亮直接在这里屯兵耕田。
他的兵士和魏国的百姓一起生活在了一起,一起屯田驻兵。
而魏国的百姓没有骚乱,人心安定。
季汉的军队则军队严明,秋毫无犯。
这是三国这样黑暗的时代里,仁者最后残留的光辉,因为诸葛武侯前四次北伐,天下震动,而人心安定,已铸造成了一柄无边锋锐之剑,最终在敌国境内,能够和敌国的百姓一同耕种,以攻伐其国。
而所有人都知道,诸葛北伐失败,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粮草。
或者是粮草不足,或者是运粮路线被切断。
哪怕是有木牛流马,蜀地运粮也极为艰难。
而现在,诸葛武侯最后的短板也已经补上去,再也没有缺陷,能够以其一人,逼迫魏国,时间一长,恐怕是司马懿先耗不住,不得不和诸葛武侯在外决战。
而到时候双方孰胜孰败,几乎没有谁会怀疑。
所以司马懿死守不出。
假意说自己已经有了战胜机会,稳住军心。
然后传讯给魏明帝,推脱说是希望陛下下令出兵,把锅直接甩过去,到时候军中有变,不是我不发兵,而是陛下不下令,这是忠君爱国之表征,尔等若是兵变,岂是要反?
未曾想到,曹睿虽然年少,但是心性狠辣,足以压得住司马懿。
魏明帝直接派遣卫尉辛毗节制司马懿。
既要下令,那便予你!
汉室最后复兴的机会就在此刻。
只要诸葛武侯击溃司马懿,则凉雍二州就在他手中,而以其内政之强,这两州百姓自然归服,到时季汉一只脚就直接踏入中原,无论调动兵力还是运输粮草,都不受蜀地天险限制,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司马懿,张郃,郭淮尚且不是诸葛对手。
天下群雄虽多,几人能拦得住他?
这是天下究竟最终落入曹魏,还是说炎汉的最关键一战。
而上一次这样的机会,是在麦城,若是当时东吴不曾反叛
这一次,东吴虽然仍旧让诸葛失望。
但是诸葛亮靠着季汉的军纪严明,生生找到了第二条道路。
距离汉室大兴,那希望的火焰,只差那顺理成章的一战。
但是时间很快已经来到了八月。
在绝境中看到最后光复汉室一丝丝希望的诸葛亮,终于病倒了。
司马懿从诸葛亮饮食上看出了问题,尝试性攻击一次,竟然得胜。
“看来,他终于还是没能撑住。”
他终忍不住笑道:“每日早起晚睡,食少事烦,你不死,谁死?”
诸葛亮听完战损。
曾经的少年早已经双目黯淡,满头白发,他沉默了下,道:
“封锁营地。”
旁边的青年将领道:“丞相?!”
诸葛亮抬眸看着夜色中隐隐约约的北斗群星,轻声道:
“取我手杖来。”
“今日营盘严守,谁人也不允进来。”
那青年知道老师的打算,沉默着取来了那一柄九节杖。
诸葛亮拄着九节杖,缓缓起身。
为了防止司马懿卜算出自身的情况,他扭曲了自己的天机。
而后,盘布七星。
“道长?!且留步。”
在五丈原季汉军队之前,两名军士拦住了赶来的道人。
他们认得出来这道人身份,但是听到他要入内的时候,还是为难地拦下,道:“抱歉,道长,这是丞相的军令,丞相治军一向严苛,没有丞相的手令,要是把您放进去,末将少不得一顿军棍。”
渊轻声道:“伯约呢?”
那军将回答道:“将军守在丞相营帐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入。”
渊迟疑了下,还是卜算了一次。
得到的结论是,虽然阿亮身子稍微虚弱了些,但是命星仍旧大亮着,神色温和,道:“没关系,那么,我明日再来吧,你们也不用为难。”
他提着左慈那里讨来的半葫芦猴儿酒。
站在五丈原军营之外,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营帐。
等到相见,我再和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你这些年没有回去过南阳吧
可还能弹奏风雅颂么?
道人弹了弹道袍,最终转身离去。
他距离五丈原的军营。
一步。
以七星灯续命。
对曾经的少年谋士来说,这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纠缠太大了,他身上缠绕着的是,是这片神州土地最终属于魏还是汉的可能性,不是斩断可能,而是逆转天命,他踏足其中,手中拄着九节杖,七盏灯一一地亮起。
到了深夜。
他的道行仍旧还能够扛得住。
但是,他的身体本身,再也支撑不住。
谋士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他伸出手拄着九节杖,以这神兵强行稳住自我,眼前一一地想起过往,年少世家,十二岁时亲眼看到屠杀,隐居荆州,游学颍川,最后南阳那一场大梦后,就此入世,再不曾睡得那么好。
再不曾有过那么好的梦
不,不对。
不再年少的谋士闭着眼睛。
亮这数十年,做的不正是一场,与天争命的大梦么?
“天命,何不可违?”
他拄着九节杖,缓缓站起身。
双目睁开,仿佛燃烧着火焰,仿佛只要这大志尚存,他仍旧是当年从容离开南阳草芦的少年,仍旧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旁边的刘玄德一如当年,搀扶住他的手臂。
咔嚓的声音突然刺耳。
诸葛亮的身子一偏,自恍惚中回过神来。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鲜血。
九节杖,就此断裂。
姜维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进入其中,却看到丞相坐在那里,手中九节杖已然断裂成了两半,七星灯只剩下一盏灯还在苦苦支撑,曾经断绝过一次天命的神兵,终究无法支撑着第二位主人逆转天命,其上的光芒缓缓暗淡熄灭。
诸葛亮最后也没有什么懊恼,只是怔怔地看了看那一根九节杖,许久后,却笑道:“准是渊打我的时候,太过用力了些”
他最后吩咐完了身后之事。
然后仰着头,看着那星辰,呢喃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何时梦醒,何日再回南阳呢”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了那一天的午后,自己睡着正香,阳光晒在脸上,什么都不用想,年轻的道人一身道袍在那里翻书,还有草药的香味呢,就想要让人一直一直,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睡下去
老人的手坠下。
最后一盏七星灯,
熄灭。
渊和左慈,葛玄住在了周围魏国民众的草芦里。
渊今日打坐沉睡,他道行很高,本心无杂念。
却突然似乎听到了敲门声音。
他睁开眼睛,周围分明就只是在南阳时候的那草芦,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察觉到问题,诸葛均还在读书,旁边是眉眼柔美的少女,门外响起敲门声。
道人推开门。
门外,站着双眸明亮,一如当年的少年。
“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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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五丈原那么可惜两千年不知道多少人叹惋,就是因为只差一点了啊,没有粮食后顾之忧的诸葛武侯,全盛的武侯,不曾展露于人前。
懿告人曰:“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三国志卷三十五蜀志诸葛亮传: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於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於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是的,诸葛在魏国边境,和魏国百姓一起屯田,然后种麦子,打魏国。
诸葛亮是六出祁山而北伐,所以说主战场根本不是蜀道难。
他是在魏国境内平原面对着无论资源还是兵力远超自己的魏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