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十九,你这心思缜密的性格,果真是半点儿没变呢...来这儿之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还记恨着我提议将庆阳嫁去歇逻和亲这件事...十九,我...”
“皇兄不必再提此事,皇姐能为大虞的江山社稷做出一份贡献,想来她心下...也是觉得开心的。”
还未等百里庆律说完,拾秋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且明显是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
有些事,我不想提,你却偏要提起...
所以,也不要怪我,将有些恨,也重新记起了...
当百里庆律听见拾秋说的那句,“皇姐能为大虞的江山社稷做出一份贡献”之时,百里庆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杀意。但很快,这层杀意便被他以一个低头看路的动作,给轻易化去。
“老十九,我知晓你心下仍旧埋怨着我,我此次前来,也就是为了要同你冰释前嫌的。”
“皇兄,我方才就说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皇姐都已经嫁过去了那么多年,既是已成的事实,现下再来提起,没有任何意义。再者,我与皇兄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冰封过,又何来冰释前嫌一说呢。”
“嗬...那倒是我多虑了。”
“今日天色已然渐晚,我送皇兄回客栈吧。”
“如此,也好...走吧。”
天边逐渐西斜的一轮红日,将兄弟两的身影在回廊下拉得极长。可是,这样一个盛夏无风,又闷热的下午,却并没有让眼前这兄友弟恭的美好景象,显得温和有情...
反倒生出了些许...山雨欲来的燥热气息。
入夜,闲来无聊的解莲尘,洗漱一番之后,也不知道是择床还是天气闷热的原因,竟是如何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索性,他觉也少,睡不睡都没什么区别。
此刻已然临近午夜子时,解莲尘在书院里兜兜转转,想找一个乘凉的地方落脚。遍寻无果后,他突然想起来那日他和八尾看见不知和拾秋,在一起说话的那个,位于书院后山腰上的观景亭。
“嗯,那里定然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一个人自言自语一番后,解莲尘便抬脚缓步朝着后山观景亭走了上去。
现下的他,身着一袭松散的清凉睡袍,平日里总是工整束于头顶的墨发,现下也打散开来,十分随意的披在了身后,解莲尘此时这副模样,在那清浅的月光下瞧来,竟还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在里面。
正当他就要走近那观景亭时,却突然听得“哐啷”一声酒罐坠地的声响,自那凉亭里传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解莲尘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
“哟?看来,长夜漫漫,不止贫道一人无心睡眠呐...”
又是摇头晃脑的一番自言自语过后,解莲尘继续抬脚朝前走去。
终于,入得观景亭的台阶,总算是出现在了眼前。
可还未走近,解莲尘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酒香气息。啧,喝的还是好酒,这倒把他肚儿里的酒虫给勾起来了。
随着脚下步伐的逐渐临近,解莲尘也瞧见了那个凭栏斜倚着,平日里总是一派雅正端方的拾秋先生。
见着解莲尘由远及近的走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伸手不请自来的抄起了地上六七个酒罐里,剩下的还未开封的三个酒罐里的其中一个。也不待拾秋开口招呼,解莲尘便自行揭开了酒封,满脸欣喜的提着酒罐仰脖就灌下了一大口。
“啧!哈好酒!入口浓烈,回味甘醇,果真不负前段的那阵酒香!”
“道长...道长来啦...呵呵,真是失礼,叫道长瞧见我如今这副失态模样。”
“诶今朝有酒今朝醉,管旁人那么多的目光作甚!人生如此短暂,应当...为自己活一次!”
解莲尘最后的这句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是!没错。道长此言甚是正确!人生苦短,我们应当为自己活一次!可是...可是,这好难啊...真的好难...好难啊!!”
听见解莲尘的话,拾秋先是立马端正了身形,十分赞同的附和着解莲尘的话,但,下一秒,他却像是被脑海里的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给带回了现实的沼泽当中一样,十分痛苦的双手掩面,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
如此这般的拾秋,是以前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
见他如此模样,解莲尘提溜着手中的酒罐,然后行至拾秋的身侧,十分随意的倚在观景亭的美人靠上,那双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眼眸,远远的望向了笼罩在夜色里,沉寂一片的卧龙村。
“哗啷...哗啷...”
酒罐里的液体,被解莲尘晃悠着发出了声响。
良久,他才轻叹一口气,幽幽的开口道。
“你知道,十八层地狱长什么样么?十八层地狱里,什么也没有,而它的尽头,就是人间。你瞧瞧,所有人,都是带着啼哭而来,闻着亲友的恸哭而去,来此,便是为了偿还自己欠下的债。这话,好像不适合说给现在的你听,但,这世上,哪有活得轻松自在毫无羁绊,又心无旁骛的人呢?所以,既然这尘世待着叫人如此痛苦,我们便要学会,苦中作乐!苦中作乐你懂不懂,就好比现在,你在借酒消愁,这就是一种想让自己忘记痛苦,寻求一时解脱的方法啊。”
听完解莲尘的话,拾秋渐渐抬起了那张喝得已经有些绯红的脸,然后转身有些呆呆愣愣的定睛瞧了解莲尘许久。
这副呆萌的样子,瞧着竟还有着几分可爱在里面。
“道长啊...嗝...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究竟...究竟是什么神仙下凡啊?”
“呵呵,神仙!?怎么你们都觉得做神仙很好呢?嗨,我哪是什么神仙下凡呀,我与你一样...不过是...不过是,想在这人间,偿还一些自己想要还清的债罢了。”
“那,那道长欠下的,是什么债呢?哦难道是...情债!?”
“哈哈,贫道倒想是跟谁欠下点儿情债呢,可惜啊,就是没有那么一个债主,肯借我这笔债呢!”
“嗬...拾秋,真是羡慕道长的潇洒不羁。我...我心下,一直在压抑着,压抑着不让自己去回想...去回想,当他们将出嫁的头一晚,割腕自杀未遂,又被人救活了过来的皇姐,强行塞进送去歇逻国的那顶喜轿时的情形。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去回想...我每每闭上眼,都能看见,皇姐那张毫无血色,满是绝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