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徐慰州,方沉裕同沈倾城看的却是文潇湘,场面一时有几分的尴尬。
文潇湘听了徐慰州的话则是冷笑一声,道:“徐姑娘,这英雄救美也要讲究个时候。我教训自家的家仆乃是家事,你一个外人又能如何?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管这闲事?”
徐慰州顿时脸色一变。
方沉裕记得这“徐姑娘”三字是徐慰州的逆鳞,因他太过内向,性子在公子哥儿里头并不讨喜,偏又家室还算高贵,所以巴结他的人甚多,文潇湘之流一向不屑与这种优柔寡断的男子,再加上他又与方沉裕等人又私交甚好,文潇湘等人更是不满,于是文潇湘便带着头讽刺他为“徐姑娘”。
然而徐慰州虽性子柔和,但资质与为人倒是不错,前世的徐慰州年纪轻轻便得了个太傅之职,得了迟桅杨的重用,也在迟桅杨将方沉裕诬陷禁足时多番为她进言奔走,又冒死递出折子痛骂沁贵妃霍乱后宫,以至于沁贵妃大怒,吹了几日的枕边风也仅被迟桅杨罚了半年的俸禄罢了,可见他的地位与头脑。只不过前世的方沉裕死的太早,并不知道此人的结局,隐约只记得他与龚丞相的独子龚旭辉似乎有那么些交情。
方沉裕伸手阻止满脸涨红的徐慰州,对文潇湘道:“慰州所举不在本事,只在公理二字。潇湘,大家本是同窗,你何苦要咄咄逼人?江儿也是与你年纪相仿的丫头,她实话实说乃是好事,你质疑沁儿的身份让江儿去打探也不过求个实话罢了,她何错之有?退句话说,就算你在家自行责罚丫鬟也罢,你在学堂中行此举,若被哪位有心人记住告上御前,只怕文大人是乌纱不保。”
文潇湘听到她提到了自己父亲,虽还是怒气冲冲,但神情明显有一丝的动摇。
胡薇香也随声接话道:“沉裕所说的确是不错,潇湘你此举确实有欠妥帖。”
“你们几个少在这沆瀣一气!竟还拿我父亲来压我?!我告诉你们,我才不吃这一套!”
文潇湘虽意识到此事的严重,但想到自己此刻服软今后定是无法在辅绅堂中抬不起头,于是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抬手就又不管不顾的要朝江儿的脸上打下去。
“啪!”
文潇湘的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面人的脸上,但她却愣在了原处,以至于手还伸在半空。
护在江儿跟前的沈倾城平静的看着她,在自己被打泛红的脸上轻轻抚了抚,接着一把抓住文潇湘因为惊愕而没来得及放下的手问道:“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文潇湘道:“倾城,我……”
“沉裕将利害与你说了个明了,你竟还能做出这等蠢笨之事?方才你质疑宋氏姑娘为乞丐,如今误会消除,你不但丝毫未有歉意,还责打江儿泄愤?”沈倾城将她的手一甩将她甩了个踉跄。
“江儿性子太柔,不懂变通,伺候小姐也太过不尽心了,既然如此那就另寻去处吧。”沈倾城甩下这句话,看了文潇湘一眼转身离去,几个与她交好的贵女见她原本笑盈盈的面色实在阴沉,知道她的确是生了气来,于是忙跟上去同她一起离开,七嘴八舌地安慰。
文潇湘咬着嘴唇,狠狠瞪着方沉裕等人,哼了一声后还是选择了去追沈倾城,众人也相继散去。
江儿见文潇湘离开才敢掉眼泪,哭的泪眼婆娑的跪下道谢道:“多谢徐公子方小姐相救,大恩大德江儿无以为报!”
“快起来……”徐慰州本想上前将她扶起,又忌讳男女有别,想了想将衣袖挡在手上才扶起江儿,江儿的衣袖被他微微扯到小臂,露出半截雪白的臂膀,上面竟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江儿手忙脚乱的将伤疤掩盖,低头不敢出声,几人皆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不必客气。”方沉裕道,“只是姑娘年纪还小,接下来可有去处?”
江儿哭道:“江儿前年才做上文小姐的侍读,如今沈小姐将我赶走,已是走投无路,求公子小姐垂怜。”
方沉裕心说这丫头倒是机灵,知道自己恢复了自由亦是没出路,还不如求了救下自己之人给自己找条后路。又细细看去,见这姑娘虽生的不算特别出挑,却也是生的是极水灵,眼神清澈,惹人怜爱。方沉裕上辈子见过这样清澈的眼神的人实在太少,太难得。生有这样眼神的人虽有几分的小聪明,却也没有什么坏心。
“慰州,我瞧着这姑娘可怜,你今日为她出了头,不如好人做到底,给她口饭吃罢。”方沉裕道。
“这……”徐慰州为难道:“可男女授受不亲,江儿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个未嫁的姑娘,我将她带回去,怕是会玷污了她的名节。”
方沉裕眼珠一转道:“那你便跟着我吧,沁儿的身边还没有一个贴身的侍女。你的名字江儿犯了沁儿的名讳,那我就为你改名为挽馨。你拾到拾到,别这般灰头土脸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你等下随我们一同回府。”
挽馨应下,在地上对两人千恩万谢,宋沁儿本就因挽馨没有对自己道谢心中已有了几分不满,得知方沉裕竟要将此人送给自己,于是忙推辞道:“挽馨姑娘受苦了,妹妹不过是在姐姐府中小住,还用不到贴身侍女,再者妹妹素来省事,还是将挽馨姑娘留给姐姐使唤吧。”
方沉裕想了想道:“也好。”
宋沁儿见方沉裕没有勉强,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姐妹两人带着挽馨道别了徐慰州离开,挽馨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向徐慰州,徐慰州亦是痴痴地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微妙的碰触在一起,面上皆是一红。挽馨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笑,接着转过头快步跟上了方沉裕来到了一辆饰着纱帐与金丝的马车上。梓澜同水月正在马车旁等着她们,两人见到了挽馨不由得惊讶地打量着,梓澜见到了挽馨微肿的脸更是好奇的围着挽馨问东问西,挽馨回答的什么徐慰州倒是没有细听。直到主仆几人相继离开徐慰州也没舍得将眼神移开,依旧痴痴地望着门外愣神。
“你眼珠子都要挂在人家姑娘脸上了,怎的,难道是看上那方家新来的表妹了?”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徐慰州赶紧回神,见到来人松了口气,拍着心口佯装恼怒道:“阿辉,你最近也太神出鬼没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哪个幽魂来的,吓人叨怪的。”
原来来人是从后门进了屋,目睹了徐慰州发痴的模样全程这才出口揶揄。来人比徐慰州年纪要大上两岁,手持着一把短笛敲打着掌心饶有兴致的看着好友。此人虽长的不算多么出挑,但眉宇中生的一股正气,且眼中深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感,整个人气质相当出众,有着超越这个年龄段的风采。
来人笑道:“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慰州你可是从没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那娇花带水的美人了?我可是好心告诉你,那姑娘可不是什么善茬。”
徐慰州本就对宋沁儿无意,自然反驳道:“少来!你这话说的倒是含酸拈醋,只怕如今相思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罢。”
龚旭辉也不恼。道:“这种女子空有皮囊,我实在看不上,慰州,这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你可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色字头上一把刀。”
徐慰州打断他:“自从你考上个状元就每日在我跟前装模作样,可别在我跟前装腔作势的,你的斤两我怎会不知?”
龚旭辉一转手中短笛:“我的斤两?我这秀才可是我凭本事考上的,难不成你也怀疑我舞弊?别忘了,最后的文章我可写了两篇。而且你也去辨认了,那的确是我的笔迹不错吧?”
“我只是惊奇罢了,”徐慰州道,“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用功,又是一鸣惊人的考上状元,又是突然要我帮你打探沉裕有何反常之处,方才又突然提及那宋姑娘。要我说这举动最反常的反而是你这家伙,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是么?”龚旭辉意味不明的笑道,“可能是因为如今看透了太多,所以不得不想的周全些罢了。”
他说着将短笛抛到徐慰州的怀中,道:“喏,你求了我多时的奉玉笛,你只要告诉我方沉裕同往日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我就答应将它送了你。”
徐慰州接住短笛,不由得心情大好的满足道:“好,冲着这笛子那我便告诉你,不过你可别找人家的麻烦,人家可是与六皇子定了亲的。”
“那又怎样?”龚旭辉还是那样的笑,道:“只怕若方氏有了反常的话,宁死也不会嫁给那位六皇子了。”
他的衣服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微向下挪了位置,露出了脖子上那一条深深的伤痕,那伤痕边缘粗糙,仿佛是被一条绳子勒住,直至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