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皇后的话显然是为了将方沉裕置于此事之外,方沉裕的眼神落在了德妃身上片刻,接着便道:“朝华告退。”
惠德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定定的没有说话,接着又重新将目光回到悯妃道:“未婵,这些年,辛苦你了。”高宗皇帝握住惠德皇后的手,示意悯妃和德妃出去,对妻子愧声道:“惠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护好咱们的儿子。”他连“朕”也不说了,叫的也是惠德皇后的闺称,惠德皇后看着他道:“臣妾知道皇上是怕臣妾伤怀才瞒着龑儿的死,可是……皇上该让臣妾看龑儿最后一眼的。”
高宗皇帝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惠德皇后却并未打算听他接下来的话,把自己的手从高宗皇帝的手中抽出来,将双目闭上,似是就这样沉沉的睡了下去。
高宗皇帝叹气,将头上明黄的头冠取下,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他如今的模样倒更似一个寻常公子。
他眼中湿润,对着床上的闭目的惠德皇后道:“惠娘,我知道当年你一直不愿让我做皇帝,可是,我若是不做皇帝,我甚至没法娶你……你爹娘……还有咱们的两个孩子……惠娘,是我一直对不起你……”说道这,他的声音慢慢的弱了下去,化作了一丝哽咽。
惠德皇后没有动,她似乎听到了但并不打算回答,也好似因为睡得太沉不打算听进耳中,她就这样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国母逝世的消息是在次日迟桅龑的丧礼结束之后。
如兰来到凤仪宫中时她还紧闭着双眼坐在床上,连同上午的姿势都没有变。如兰以为她还在睡着,本想叫醒她喝药,谁知刚一碰她她的尸体就摔倒在地上,一口血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她是咬舌自尽的,她的丧仪紧跟着她儿子之后,母子两人的棺材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抬出,全国上下皆是哀叹之声。
惠德皇后的谥号为“和嘉皇后”,自她十六岁生辰次日嫁给高宗皇帝,至今正正好好三十年的时光,她自己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四十六的生辰才过了一天就得了这样一个凄惨的结局。方沉裕一身素白色的丧服埋没在人群中望着地面发怔,前世惠德皇后母子并没有这么早薨逝,迟桅龑虽为了同迟桅杨抢夺太子之位但终归在迟桅杨登基后得了个觞王之位,平安在京中开府度日,成了太后的惠德皇后也活到了五十二岁才因为栩太妃所下的慢性毒药而死。
惠德皇后是个贤后。高宗皇帝刚刚登基便娶了她这个大理寺卿的女儿为皇后,惠德皇后深爱了高宗皇帝一辈子,一生怀孕四次,却两胎流产,一女夭折,最终唯一活下来的迟桅龑如今也同她天人永隔,自然会绝望自裁而死。
高宗皇帝的确是明君,但他对得起天下,独独对不起惠德皇后。他二人虽是两情相悦,但他相比起后来的迟桅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宗皇帝原名迟钟,是先帝一个不受宠爱的婕妤所生的最小的儿子,却爱上了早已许配给当时太子的大理寺卿的幼女钱惠娘,为了钱惠娘他才处心积虑的抢夺了太子的位置,然而他为了得到当时征西大元帅周家的支持,只得将钱惠娘搁下,娶了周家的嫡长女周鸳为太子妃。周鸳此人心狠善妒,嫁入东宫后便兴风作浪,将太子府中的其他妾侍皆赐了避子汤,以至于太子登基时整个东宫竟只有她一人有孕。
然而周家野心庞大,又怎会满足与屈居人下?高宗皇帝刚登基周家便起了造反之心,然而却连个头都没起就被高宗皇帝收了兵权成了空壳,更寻了个由头就将周家满门抄斩。
迟迟未等到册立皇后诏书的周鸳却只得到了全家被收监的诏书。她便在雨中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跪在御书房外一天一夜为周家求情,然而却只落得了个母子俱损的结局。待周家平定后高宗皇帝便毫不犹豫的娶了钱惠娘为皇后,然而他只沉浸在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却不知惠德皇后因他之举背了多少的骂名。
但惠德皇后却是什么怨言也没有,只要是后宫之事她便处理的有条不紊,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沉裕才会将筠贵妃之事如实禀报,只因惠德皇后对待后宫的每一个妃嫔皆是无甚嫌隙,虽说后宫中算计争宠之事永远是无法杜绝,但在惠德皇后的管理之下倒是甚少发生什么因为争宠为由而起的大事,宫里宫外无人不敬服惠德皇后的贤德。
但高宗皇帝到底是皇帝,他再深爱惠德皇后终归也不能一心为她一人,不说这一直在后宫中分庭抗礼的筠妃和德妃,就是在她二人来之前宫中就已添了不下十几个妃嫔。
方沉裕不知惠德皇后这三十年来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每日在别的女人的床榻之上究竟是抱着何种的心情将这自己丈夫的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她也同样不知,为何这样的惠德皇后能在两世都被现在的德妃所害。
她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白衣,她身旁是鸿迁公主,鸿迁公主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当然知道,若非惠德皇后,只怕她母女俩早已成了绅国公谋反的牺牲品。
迟桅杨不愧是在中宫有子的情况下将太子之位谋到手里的人,虽说惠德皇后的死讯令人猝不及防,但迟桅杨还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方沉裕想着自己死去的两个儿子,竟无端的有些羡慕惠德皇后。
迟桅龑好歹在这世间待了近二十年,可她的楠儿和午儿甚至还对这世界没有完整的看上一眼,惠德皇后在得知自己儿子的死讯后就毅然决然的咬舌自尽,而方沉裕饮就算被方沁儿灌下毒粉重回今生的开始也依然只想着报仇,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在天堂中自己一个人有多么难走。
她以为自己只输在为后之道上,然而却不知惠德皇后从一开始就比她看的通透,怪不得自己头次流产悲痛欲绝时明明同样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惠德皇后还能对她进行指点使她振作,原来惠德皇后的心从来不是只在自己那已经无法称之为丈夫的男人身上。
重生之郡马爷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