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对视到一处之时,迟桅杨的瞳孔忽然猛地放大。
他的指甲死死的扣着窗框。
“迟桅龑?!”
迟桅龑哈哈大笑,单手持枪,只一下便将面前小卒穿了喉,血溅在迟桅龑银色的假面之上,将银色几乎染成了血红。
他嫌恶的将面具摘下,这样上等的银质面具就这样被弃之如履。
“六弟,咱们兄弟二人别来无恙啊。”
迟桅龑周身染血,但霸气却是丝毫未减,见到惊愕的迟桅杨,他毫不客气的用枪头将一个血红的包袱提将上来,手一抖,外头所包的白布就已脱落而下,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那竟是当初的德妃,当今栩昭太后的头颅。
“母后——!”
迟桅杨看着自己母亲的头颅喊叫的是撕心裂肺,迟桅龑笑的极度的疯狂,道:“迟桅杨,你母子二人对我母子二人痛下杀手之时可否想过会有今天!”
他用力一掷,栩昭太后的头颅便被抛在了半空,身后的柳成荫同沈无心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张弓搭箭,两支长剑便穿透了断头,朝着那高高在上的文宗皇帝的心窝飞了过去。
迟桅杨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的慕娴大长公主挡在身前,那两支羽箭倒映在慕娴大长公主的眼中越来越近。
慕娴大长公主似是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任命的闭上了眼睛,然而却只听“嗖”的一声,另一只羽箭凭空而来,尖锐的箭尖就这样生生的击歪了那两支直取慕娴大长公主心窝的箭。
沈无心和柳成荫大惊,心想如今紫禁城已破,究竟谁还会这般不死心的想要救下迟桅杨这等人人可诛的昏君?
然而踏马而来的却是一个女子。
蓝衫白马,黑发随风而舞,软剑上所沾的鲜血甚至还未干,红的有些刺目。
众人大惊。
她渗着血的手臂上还拿着一张弓。
沈无心看着少女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不由得摇头斥责道:“我的小弟妹,不是早告知了你不得张弓?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是?”
而那一头的迟桅杨见两支箭被打落,推开身前的慕娴大长公主转身就没了踪影。
沈无心冷笑着啐了一口,道:“枉我还替他在战场上卖命抵挡这西凉贼寇,竟没想到昏君竟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举,果真不是什么磊落之辈。”
沈无心一甩白袍,挥旗扬声对身后的沈家军道:“追!”
“且慢!”
却是那咬牙捂着伤口的女子扬起还流着血的手臂阻止了他。
“沈将军,我有些事情,想要当面同那昏君和妖妃问个清楚,还望沈将军能够成全!”
……
迟桅杨踉跄着跑下了楼梯,也不知是跑了多久,胡乱的找了个门便进入,在避人之处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当初他还是六皇子时跟着母亲耳濡目染,一向对迟桅龑这等的武夫嗤之以鼻,便一门心思放在政事之上,却不想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倒更让他这幅身体如同摆设一般了。
“皇上。”
一缕光忽然从门缝中透过,晃的迟桅杨下意识的眯上了眼睛。
短暂的光晕之后显出的是属于女子的窈窕轮廓。
那女子穿着月白色的宫装,一头浓黑的墨发被规矩的梳理成望仙髻。
“裕……”
然而冲口而出后迟桅杨便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长相,他大失所望的咽下才说了一半的“裕”字。
“沁儿。”
他看着眼前的蓝衫女子,尽量的让自己的语调平和下来。
“保不住了么。”
方沁儿的容颜收拾的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惹人怜爱。
迟桅杨闭上眼睛,道:“既然知道了,你还不走?”
方沁儿笑了笑,自顾自的坐下。
“臣妾能够倚靠的唯有陛下一人,即便是真的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逃出此地臣妾又能去哪里呢?”
她似是没听到仅隔一墙的厮杀之声一般。
迟桅杨睁开眼睛,似是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的女子。
方沁儿的容颜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亦是算得上翘楚,即便两人早已成婚多年,如今一朝审视,迟桅杨的心还是没来由的一动。
当初在宫宴上迟桅杨被方沁儿所算计,两人之间那一丝怦然心动的暧昧便被无情的打碎了个无影无踪。
方沁儿嫁入东宫成了良娣,又在迟桅杨登基后封了个无功无过的惠妃。
这上有严水月这等心机深沉的,下又有梵音公主这等绝色美貌的,再加之迟桅杨对她颇有不满,因而方沁儿虽在宫中多年却依旧是个不受宠的普通妃妾。
如今大周气数已尽,迟桅杨倒是没想到陪在自己身边的却是这个因为算计而进了后宫所谓心机深沉的女子。
身居高位身边不乏是阿谀奉承之人,唯有落难之际,方才知人心。
他打眼看到地上搁着一壶酒。
他们二人正坐在御书房中。
这酒是上一次他批阅奏折时宫中唯一剩下的兄弟迟桅翊怕他劳累所献来的。
迟桅杨从不是个嗜酒之人。
然而如今皇位不保,他却忽然便释然了。
他将酒塞取出,连杯子也没用,直干了一口。
宫中的酒入口醇厚,并不如外头那般的辛辣呛口,但醉人的本事却是丝毫不示弱。
“陛下这是做什么?”
方沁儿有些许的惊愕。
她将酒壶从迟桅杨的手中的抢夺而下。
然而迟桅杨却是丝毫不见醉意。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自小跟着栩妃,无论是扮猪吃虎还是借刀杀人都玩的是游刃有余。
他的酒量早在无数个夜晚之下锻炼了个透彻,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
他是连床榻之处都要算计到的帝王。
方沁儿掏出手帕为他擦去唇角的酒渍,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眶,听着一墙之隔的厮杀之声,她将手帕撂下,也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
“两位倒是好雅兴,躲藏与此处喝酒,不知道我可否有这个福气,能够同二位讨上一杯解渴?”
门忽然大开。
蓝衫女子擦拭着带血的软剑,毫不客气的跨入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