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仍旧没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虞令葆看了好一会，又看了看虞令葆手腕处涂满药膏的伤处，最后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的牙印上，犹豫着，迟疑着……

过了好一会，虞令葆的手都举酸了。忽然，她想起什么，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这颗糖，他是认识的。

又等了好一会，终于见他手臂微动。

那个人慢慢抬起了手，缓而慢朝虞令葆伸过来的手掌递了过去。然后，轻轻捏住了那颗糖，手没有立即缩回去。

这一刻，虞令葆的心里有种被信任被依靠的感动。她自认为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爱心大泛滥的人，可，对待这个人不同。

为何不同？

又是哪里不同？

……却是皆不得知。

她只知道自己想对这个人好一些，再好一些，就像很多年前义父待她一样。

那只枯瘦的手指犹犹豫豫落在虞令葆掌心的时候，还颤颤巍巍的，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动静，就会展翅飞走。

虞令葆缓缓收拢掌心，轻轻握住，在她的手掌拢住那只手的时候，她察觉到他分明瑟缩了一下。

“我们先进屋。”

虞令葆握住那只手，将人轻轻拉了起来。

那个人一直绷着身子，即使顺从地跟随虞令葆往房间里走，他的警惕之心仍旧没有丝毫的收敛。

房间里自然也是一片狼藉，虞令葆没敢让人进来收拾，找了一块空地，安置那人坐下。

地上昨晚打破的浴桶碎片还散落在地上，被水浸湿的帕子躺在碎木片上，虞令葆伸手拿了起来，冲那人示意一下：“我们把手擦干净，吃饭。”

虞令葆觉得或许是因为昨天他曾接受她的靠近和轻抚，他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般的戒备，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期待地接受虞令葆的靠近。

白净的帕子很快就变得脏污不堪，那人枯瘦的手指上藏有很多的泥垢，与其说是人的手，不如说是动物用来取食的利爪。擦拭了一会，丝毫不见干净，虞令葆就放弃了。

恰好此时外面的人把饭菜端来了，人没敢进来，只是打了个招呼把饭菜放在了外面，虞令葆起身取了过来。

是一碗炖得很软糯的肉粥。

她就知道手底下这些人啊，都是嘴硬心软。

在走尸和傀儡的包围下，活着的且是健康的人类彼此之间已经少了很多的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洗，坦诚了很多。

人恋故土，但暮云山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皆是无家可归之人。就像一簇簇小火苗，聚集成一团，终于是凝成了一个大大的火堆，照耀温暖了自己，也丝毫不吝啬照耀温暖他人。

肉粥还有些烫，虞令葆端着碗，用勺子搅拌几下，舀起一勺吹了几下，这才递了过去。

煮熟的食物飘散出来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增，那人应该是饿坏了，他看了看那盛着肉粥的勺子，没有过来吃。

虞令葆分明看到他的脖子动了动，似是在吞咽口水，她没说话，张口把勺子里的肉粥吞了，嚼了两下，冲他笑了笑，然后她又舀起一勺递了过去。

这次，那人往前凑了凑，鼻子在肉粥上方闻了又闻，这才小心翼翼张开嘴，吞下勺子里的肉粥后，身子倏地又缩了回去。

方才一直保持着攻击姿态的凶狠猛虎，此时像是一只饿坏肚子的猫儿，胆怯得让人心疼。

“这些，都是给你的……”虞令葆冲他浅浅一笑。

那人吞咽着肉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虞令葆，眸底深处戾气渐退。

一碗肉粥很快就吃完了，虞令葆长长吁出一口气：“先吃这些垫垫肚子，若你还想再吃，我一会再让人给你送过来。只是，你不能再打人了，知道吗？”

说完，她端着空碗站起身来，衣摆被牵扯住，低头一看，是那只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

虞令葆顿住：“怎么了？”

那个人仰起头看她，没说话，忽低下头往她身上蹭了蹭，动作幅度很小，却让虞令葆心头一热。

“我不是要走，我把碗拿出去，然后让人送热水过来。”虞令葆没喂养过阿猫阿狗，可见过猫狗撒娇讨人欢心的样子，心头莫名一软，“我在这里陪着你。”

一碗肉粥换来了那人片刻的乖顺，虞令葆趁机提出给他洗澡的要求。

吃饱了，心情都似乎好很多，那人虽仍旧不是很情愿，到底是点了点头。

这个人看起来衣衫褴褛，还是能看得出他身上的衣衫是清洗过的，只是太旧了太破了。至于蓬头垢面，应该是不会束发，且这两日到了陌生地方不愿接受任何人的靠近，无法洗漱的缘故。

目前，除了能从他的行为举止，还有那压抑在喉间带着警示意味的嘶吼声识的此人是个男子无疑，至于他的年龄和相貌都不甚清楚，因着他一直弓着身子的缘故，就连身高都不清楚。

还真是谜一样的男子……

热水很快送来了，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浴桶，那人瑟缩着身子，攥着虞令葆的手愈发的紧。

“你……怕水？”虞令葆犹豫了下，问道。

那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水很浅，还不到你的腰间，你要蹲坐在那里才能淹至你的胸膛，没事的……”虞令葆安慰着，“我在这里守着你。”

那人抬头看着他，乱发后的眼睛闪着复杂的情绪。

手被攥得很疼，虞令葆没有挣开，她轻声问，“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她想留下他。

或许很久的以前她也想留一个人，却没有留住，这种遗憾促使她迫不及待想留住眼前这个人。

不让他离开，不让他再受苦。

“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虞令葆感觉自己的声音和很多年前义父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以后，你有饭吃，有衣服穿，不必再流浪，再也不用和野兽争食……”

她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流浪，她太小了，不知走尸傀儡的危险，只惧怕饥寒。

眼前这人，独自一人流浪，应该不会好过。毕竟外面不但有危险的野兽，还有噬杀人类的走尸傀儡。

那人眨了眨眼睛，看着虞令葆的眼睛，似乎在确认她说的话有着多少的真实。过了好一会，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