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最基本的关系是属于。
人归根到底还是自然的一部分,不论是群居在城市,还是散落在乡里,亦或者独居于山野,都需要获取生存资料于它,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那么自然法则与人类社会规则触碰的时候,是自然服从人类,还是人类驯服自然?世界是一成不变的吗?到底有没有一种绝对意志在操控这一切?所有的自然规则都已经被科学解释了吗?
这些问题已经困扰了张翙五六年的时间,本来绝对信服马列主义哲学的张翙,在一场车祸之后面对着绝对陌生的环境,哭干了所有的泪水。
五年前一场车祸爆炸,把自己吹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滚滚的汽油硝烟并没有把自己带到帝都长安,也没有到东都洛阳或者扬州江都,张翙看着已经变为十岁左右的自己光着屁股所在的地方除了灌木丛就是野草野苇,脑袋里当时只剩下绝望,除了绝望就是空白。
还好张翙又碰到了另一个野人,皮肤被晒的红黑,头发里掺着草屑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一条河水旁赤裸相对。
然后张翙就被迫拜了中年野人为师,原因就是那人逮兔子厉害,那人不仅能逮兔子还能打死野猪。
在荒原中生存最重要的除了水就是食物,张翙十岁左右岁的身体也许能获得食物,但却不能保证自己不变成野兽口中的一顿饱餐。
唐代还没被污染过的空气很新鲜,五六月的初夏杂草与溪水一直延展到张翙视野的尽头,荒野里出现的动物张翙只敢招惹野兔子,飞鸟根本不是在高空飞翔,反而共生于低矮的灌木丛中,叽叽喳喳个不停。
人是群居动物,其实在张翙被便宜师父强制定义概念里,两个人生活就等同于群居了。因为他无数次想跑出去这篇荒野,到人类居住的地界去看看,但每次都是被逮回来无情的痛打一顿。
但是他根据师父每次追他的速度,和他每次去人类群居的地方用野鸡、兔皮置换盐巴时来回的时间,大概能计算出这片荒原到人类群居地的距离差不多应该有个五六十里地的样子,能精确到这种程度完是因为无聊。
直到昨天那位只教他几趟棍法的野人师父死去时,张翙才知道那人叫单雄信。
这同时也解释了许多心中疑问,因为无聊的潜意词就是孤独,为了不让自己孤独张翙每天花费大量的不值钱的时间来推测揣摩这个新世界。
根据自己推测,自己到这里的那一年应该是武德四年,那时候正好王世充兵败洛阳城,至于史上记载单雄信被李世民杀了,看来所言有误,或者是故意所言有误。
怪不得自己每次问这里是唐朝吗都会被打一顿,怪不得他不让自己跑出这片荒原,单雄信怎么会承认唐朝这个词儿呢!
武德四年到武德七年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张翙绝对不相信凭借自己八岁的身体能在乱世中活下来,更别说用被逼着练了几年的狗屁棍法,去搏一个马上将军。
而现在,已经十四岁的他终于获得了自由。
昨日野人师父单雄信从外面回来便吐了鲜血,看起来伟岸的身体绝对不至于旧伤复发便到这种程度,在张翙的追问下,他才说出了让张翙至今不能平复心情的事实——李世民在玄武门把李建成与李元吉杀了。
“那这不马上就要开启贞观之治了么?”张翙喃喃自语。
埋葬好曾经豪气云天在历史上顶顶有名一代豪杰却死的如此窝囊的单雄信,张翙才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旅程,也是他的求生之旅。
他尝试在旷野里狂奔了不到一里地,才气喘吁吁的推翻自己之前所有的计算,一千多年前的地理环境哪有路啊?
此时张翙正坐在地上重新编织自己的草鞋,沾了水之后的唐代麻布单衣还凉快些,七月的唐朝荒野比上辈子的城市更热些,张翙不敢脱了这唯一的一套右开襟的衣服,他怕被第一个见到的唐人给打死。
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回到自己五年前刚到这的地方,挖出来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药箱,那是他在唐代生存下去或者说很好的生存下去的资本。因为他相信,抗生素在这个时代绝对价值连城。
手上带刺的槐枝棍子也已经被他摔打的遍体鳞伤,一来是要把野草分出条路来,二来左右无人天地无声的时候真的很吓人,总得制造点动静给自己长胆儿。
今天的太阳很毒,走了不一会张翙故意弄湿的衣服就又飘扬起来,不得已又得听下去不远处的溪水里再把它弄湿,溪水映出他黝黑却稚嫩的脸庞,是那张熟悉的脸,长得不是很俊俏,却也说不上丑。
有人说上天关闭一扇门的同事也会打开一扇窗,此时张翙眼睛里不止有自己的倒影,还有那条看起来至少半斤的草鱼,溪水不深,张翙却也明白自己抓不到这条鱼,这种事上辈子干了不少,总结就是用手抓住鱼的概率微乎其微。
手里的树枝却是避开阻力最佳的捕鱼工具,张翙小心翼翼把树枝放入水里,面对老天打开的这道窗缝,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因为四五年的时间里,自己离“鲜”这个字,已经不知道几个十万八千里了。
“噗呲”并不尖锐的树枝还是穿过了那条草鱼的身体,张翙面露满意的笑容,鲜血顺着草鱼的身体滴在水面,荡漾出鲜红的波纹,像一朵鲜艳的红花,一瞬间又被冲散开来。
张翙赶紧跑的远远的,不知道血腥味会招来什么野兽。
水源本就是野外生存落脚的禁忌地,因为你不知道需要水的尽是些什么野兽猛禽,原始的自然环境,必然还是遵从这丛林法则的生存规则,人是以智慧取胜的动物,找到一块空地独自享受这久违的美味才是正道。
钻木取火成了张翙顺手捻来的事情,用石头把干草砸成草绒是钻木取火的关键,浓烟冒出的下一步就是熊熊大火。把粗盐涂抹在昨日剩下的半只兔子身上,架在火上翻烤,焦糊味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撕着吃了。
草鱼的鳞片去掉,内脏取出腹腔里放上了些带有辛味的草,张翙企图去掉多余的腥味,鱼身用树叶包裹上,鱼就不需要放盐了,吃的就是一个鲜味,要是有个铁锅就好了,弄一锅鱼汤那才叫美哉。
饱餐一顿,张翙躺在草丛里,树叶因为汗水已经贴在了他红扑扑的脸上,手臂上被草数划破的皮外伤也已经结上了痂,一道一道纵横交叉着。
就是看着这些伤痕,张翙才想起来地理上某个定位法,定位自己应该还在上辈子出车祸的华北平原的某个地方,人肉体刚放松下来的某段时间,灵魂会更敏感的感知环境,张翙此时就是,他越来越感觉孤独,想家,想酗酒的父亲,懦弱善良的母亲和溺爱自己的祖母。
除了感受到孤独外,他还在炎热的环境里感受每一次穿过草丛到自己耳边的微风,他的一呼一吸也随着这微风渐渐变得微弱……
张翙的方向就是每次单雄信走出这片荒原的反方向,不是张翙腹黑心暗,是单雄信临终的遗言,反而张翙相信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毕竟是条汉子,不至于骗自己才对。
如果他想弄死自己陪葬,恐怕也只是一鼓作气的事情,四五年的时间足够张翙了解到单雄信只是想找一个收尸的人而已,从第一次见他张翙就看得出来,他眼神里没有生欲,与张翙恰恰相反。
而张翙的一鼓作气就难看了许多,一下午才走出个二里多地,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毕竟十三四岁的年纪,体力确实差点。
看着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山去,凉风吹起中午被晒蔫了的野草又重新发出“嗦嗦沙沙”的声音,好像在鼓励着张翙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行了就休息休息,反正没人跟在屁股后面骂咱怂种!”
张翙从谏如流,一屁股坐到一斜坡上,半仰着身子看着西边天空的火烧云,简直美死了,只是凉风吹来,倦鸟投林,夕阳都有西山可依,又是一波凄凉情绪轰击到张翙十三四岁的小心脏。
他强行压制了一下这情绪,燃起篝火,把剩下的兔子烤起来加热一下,再穿上兔皮靴以后,才边吃着肉,边让泪海决堤……
光线再次透过厚厚的草堆射到张翙脸上的时候,他伸个懒腰,对着红扑扑的旭日扮一个鬼脸,伸长了舌头,不是孤独的对着太阳装可爱,而是单纯的吐出昨夜里睡着后吃进嘴里的草尘。
但他自然清醒自己还活着,昨夜没有野猪经过,也没有孤狼在附近捕杀青羊,所以睡的还不错。
放起来夜里保暖用的皮靴,穿上草鞋继续一天的路程,到溪水边把衣服折成四五层,盛一些溪水让它过滤之后,张翙才勉强接受。
在这里最让他慌张的就是这凉水,毕竟来唐朝之前自己是一个医生,说不上有洁癖吧,可基本的无菌观念还是深入骨髓,稍有违反,便潜意识觉得不对,以至于张翙每次喝溪水浑身不舒服。
老单之前有一口锅,最后一次回来被他一拳给干碎了。张翙接触的这第一个古人啊,脾气太烈,太不稳重,太傻。
你说人家李世民把自己兄弟杀了,他生哪门子气,儒家礼制的锁链没锁住李老二,却把自己这便宜师父老单捆绑的死死的。
忠孝仁义啊,忠孝仁义现在在张翙眼里远比不上手里的这只兔腿。
张翙十三岁的小脑瓜再转动一想,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也许,老单是觉得李世民代替了李建成后,再灭唐,就没希望了?
昨夜梦里又出现了奶奶对自己的叫喊,那声音似乎来自远古,有时而近在耳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大梦啊,张翙拽下了无数根头发,拧红了好几块皮肤,最后只给自己证明了自己想要的那场梦,远在白云之外,也近如泪痕印两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