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屠户胡老大家里养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年近半百的屠夫这辈子也只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可不就是当做了宝贝。
他老胡以为,这辈子造了杀孽,上天给了他一个闺女,也没算彻底绝了他老胡家的后,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人了?
这几年来家里提亲说媒的也不少,老胡不是看不上,是实在不想嫁闺女,宝贝女儿走了,他这辈子可就真没什么念想了。
此时的老胡席地而坐,倚在杀猪摊儿上,旁边剁肉的木墩子已经被油浸的飘光,还不时被微风吹来血腥味。
他时不时举起手里的酒壶,一口一口灌着。
“是胡老大吧?”
眼前一锦衣带冠少年,笑意盈盈,迎风而立。
“买肉?”
胡老大知道这是一个贵公子,可他懒得起来施礼了,这些年低头哈腰的日子习惯了,喝了些酒,酒添人愁,反正来人也没有说明身份,索性就大胆一次。
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摽梅之岁啊,梅子熟了,没有郎君来摘,是要被人嚼舌头的,前日那提亲来的介绍的那个牛石头好像还不错,就是穷了些,那日正好肉摊子上有些不顺,就打发了那媒人,说起来现在还有些后悔。
“不买,不过也可以买,但是我们要先谈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一桩亲事。”
“无礼之徒,亲事有自己谈的?”胡老大都被气笑了,这小孩子长得挺白净,怎么说话办事这么粗鲁?
“误会了,我也只是代执伐柯之斧。”
“哦?”胡老大不理解,是什么门户看上了自己的小女?竟然让这么一个贵公子亲自上门做那下等之事?
张翙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地上胡老大的旁边,接过来后者递过来的酒大口喝了起来。
“老胡,你这肉挺新鲜啊,昨个刚杀的?”
“您四处打听去吧,我老胡杀猪选猪的本事在这长安城可是有一号的,咱们做的虽然是下等活计,可良心还是有的,您既然替别人执伐柯之斧,不妨说说,是哪一家想与我老胡家结那秦晋之好?”
“不是别人,前日来过的那牛家牛石头小子,你老胡可去打听过?”
老胡轻叹一声,这牛石头他打听了,原籍魏州,近年跟着那已经传遍长安城了的小爵爷不能说风光无限吧,可也算得上前途似锦。
人也是个老实庄稼人出身,最重要的就是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娶自己闺女正合适,闺女嫁过去还是正妻,日后真等他大富大贵后,说不定还真没这个机会。
唐朝所谓的娶妻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也只是针对一个正妻而已,妾房可没有这些待遇。
“牛家是个好人家,我老胡这辈子也没什么成就,没啥好挑拣的,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希望她过得好,牛石头家,哎,就是穷点。”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委屈了自家的女娃,再有就是舍不得么?我可以帮您解决,这些事都不算什么,我张家有个酒楼您听说过?”
“您是?……爵爷!草民叩见爵爷,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尊体,爵爷恕罪!”
胡老大屁滚尿流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淡定。
“起来起来,这里不是官府,我也没与你道明身份。日后你胡老大的猪肉可以给我家酒楼专供,生意做大了可以找两个伙计,这么大年纪了,要学会享受生活!”
胡老大不争气的只会趴在地上磕头。
“至于牛石头,我张家酒楼来日会开遍长安城,再说了,我家的人,你怕他吃不上饭?这么信不过我张翙?”
胡老大这次算是开了眼了,原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天才爵爷就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小觑过这位爵爷的赚钱能力,也不敢小看张家这新贵的实力。
可他却没想到,一个爵爷,一家之主,一国勋贵,竟然会亲自为了一个下人上门提亲?
这也太令人惊讶了,满世界也没有这么一个勋贵啊,你见谁家高门贵胄,满大街晃悠,随地而坐,还不嫌弃我脏,拿起来半壶偷偷买来的劣酒就往嘴里灌,就凭这,我老胡上赶着也得把闺女嫁出去啊。
“信,我信,爵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说的,是我强迫你了?”
“没,我胡老大心甘情愿!”
张翙回到家里,牛石头和他老子自然是千恩万谢。
在这里,撞日不如择日,必须找些懂礼数的高级司仪,敲定日子,然后再去女方家里送礼合八字之类。
马三堂回来了,事情办的很顺利,张翙很安心,自己手里终于也攥住了一些依仗。
李淳风这小子就会故作玄虚,穿个青色宽松道袍,天气还不是很热外面还披了层青纱,手里拖着一道拂尘,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倒是真能糊弄住一些长安人。
“李淳风,来我府上硬闯,要不是洪骧认识你把腿打折了,我可不赔!”
张翙居高临下看着风采潇然的少年。
“我出门前卜了一卦……啊……张兄踢我做甚?”
“别在我这吹牛,你没算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后者一瞬间又故作老态,捋了捋拂尘道:“倒也在小道的计算之内。”
“吱……呀……呀”
张翙已经带着洪骧进了府里,把且把大门关上了。
“张兄,张兄,莫要拒小道于门外,我要要事商谈,有要事商谈啊……”
在聪明人面前装样子也许会得到赞叹,但如果遇到不买账的聪明人,就会陷入尴尬的局面。
就像此刻的李淳风,拂尘一丢,瘫坐在张府门前,虽然身在太史局,可他的身份也是个道士,陛下给自己的任务可不止制造浑天仪研究个星象而已,老李家的国运还得靠自己呢。
直到张翙端着碗面出来坐到他身边,嘴里的大蒜味对着他扑面而来的时候,李淳风才清醒的认识到,没有什么梦想能比吃一顿饱饭舒服。
如果有,那就再等一顿。
“你怎么知道今年会有蝗灾?”
“这个真是卜算来的!”
“屁!”
“不信算了。”
“我师父孙思邈也是你们道门的人,佛道之争已经有些年了,你们真是无可救药,你们拿这事提高地位,如果我捅给陛下,你们能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