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失控,也是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情愫,他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有过这样怪异的感觉,因而混乱得不知该如何去处理,去理清,他以为,他对任何事物的控制力一向极好,所以现在扼杀掉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必然易如反掌,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竟早已经中了她的毒
第二日,他早朝之时,侍卫竟禀报他,说她在皇后的寝宫跪了一夜,请求皇后让自己与那男子见一面,皇后感动允准,她此刻正在牢中与那名男子相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说不出自己心头的那股针扎一样的疼痛究竟是什么,他愤怒的搁下早朝,带领侍卫直奔天牢,却看到她竟与那名男子紧握双手的场面
她从来都不曾这样对过他,她甚至连一个笑脸都不曾给过自己,可是此刻,她竟对着这个无名小卒轻柔安慰,他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前杀了那个男子,但是侍卫却拦下了他,大呼皇上息怒,他的确该息怒,毕竟他打下十六国,登记成帝才半年,若为一个女子杀人,一定会被后人耻笑,于是他闭上双眸,却依旧无法克制的冲上前,将她拉走
所有一切维持的平衡,在他的冲动下被打破了,曾经面对他平静淡然的她,也在那一刻消失了,她成了一个冰霜般的人儿
或许,如果不是她如此对待自己,他便不会做出杀了皇后,嫁祸于她,利用她永远无法与心上人见面来逼迫她委身嫁给自己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大婚的那个夜晚,她看自己的那种痛恨的眼神,她不是自愿的,他知道,但是他真的想要她,他这一生从来都不曾如此渴望与一个女人相携到老,可是这个女子给他的,却是永生永世的痛苦
他对她的万千宠爱换来了她起兵背叛自己,登城楼以箭射杀,在看到她如此绝情对待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死了,可是她,在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杀死他的时候,竟该部愿意回到他的怀抱,而选择了立下诅咒,跳下城楼
翻完太祖写的最后一章关于他与清漪贵妃的记载,御昊轩伸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这篇记载很仓促,他低首望着那潦草的笔记,在落款处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朱砂日期时,他猛的将书册合上,因为,那日是太祖驾崩的前一日
关于清漪贵妃的故事,他曾在南书房听过,虽然讲诉得也很笼统,但是大致他基本上了解,一个心性高傲的女子,可以不畏惧生死的决绝,但是却为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卑躬屈膝,她,该死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所以太祖才会在百般防备之下依旧爱上了这样的她,即使她心有所属,即使他知道这一生都有可能得不到她
就连太祖都得不到她,那他呢?闭上双眸,颓废的烦躁袭满老了全身,他零落的坐在椅榻上,周身满是书册狼籍,清漪,来生,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再遇见她,如果可以无情无爱的过一生,他宁愿孤寂道老,也不要再去尝试着撕心裂肺的扯痛,可是,他竟然遇见了,即便是她死了,他也放不开
将自己关在书房的第四天,他终于病倒了,病得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任何事情,可是一闭上眼,他依旧看见了她,惊慌失措的醒来,像是要逃避什么的躲闪,可是,却依旧挣脱不了她的影子
他躺在床榻上凄楚的笑起来,原来当真有一样东西,是人穷尽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原来,他当真爱她到如此境地,可是,她不爱他
那一夜,他梦见了他们曾经过往,梦见了他抱着她娇柔的身子飞奔向母妃身前最爱的海棠花林中,梦见她乖巧的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看着满天飞舞的花瓣打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直至夕阳在天空中留下一道赤红的凤尾
可是梦醒的时候,他得到的,依旧是满心的空凉
或许是他的绝望与疲惫让所有以为他会慢慢复原的人害怕了,也或许自己等死的样子的确让人觉得可笑,所以,秦安在太后的带领下,将后宫的所有嫔妃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跪在他的床前,请求他保住龙体,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苦笑出声,他敬爱的母后或许不知道,他的心早就跟随着那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和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消逝在宿命的轮回里了
他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他知道,或许这些女人的悲喜都牵扯着他,但是她们却不知道,能牵动他一切的人,已经抛弃了他闭上眼,他不再理会她们的倔强与坚持,因为他的清漪,也从来都不曾理会过他,或许,这就叫因果,也是所谓的轮回
这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母后和欧阳红玉一直守着他,生怕他就这么撒手人寰,太医每一天都熬出很多泛着苦味的药汁放在他的面前,欧阳红玉与母后则是哄着让他喝下去,他不愿意喝药,或许他们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清漪的味道,就连这泛苦的药汁也一样,他一直沉浸在她的过去里,是无药可医的
每一次,他看到欧阳红玉泪眼婆娑的端着药汁跪在他身旁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悲哀,虽然,他从来都不曾在乎过他是否会让她们觉得悲哀,可是她的模样却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他是否也是这样停留在清漪的身边,如此小心翼翼而又骗哄她喝下这苦味的药,闭上眼,不愿意自己再去一再重复的回忆关于她的一切,毕竟,她狠心的抛下自己,可是,他还是无法克制的起身,端起欧阳红玉手中的药汁一饮而尽,让她出去,而后继续将自己封闭在她的过去中
思念,是一种可以侵噬进人五脏六腑的毒药,没有一刻停止搅乱他的心神,即便是他想要安静,他想忘记,可是那些东西就像雕刻进自己心头的印记
母后的眼泪让他觉得愧疚,可是他却没多余的力气去跟她说出自己此刻的心境,清漪走了,似乎已经将他的一切都全都毁了,但是在他知道自己也许还没有真正走到绝望尽头的时候,他渐渐不再去排斥那些苦涩的药汁,因为他还想见到她,他不想让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是这样的颓废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变化,母后的心也渐渐的安了,不像之前那般伤神,但是他依旧能看出她内心的焦虑,因为她鬓角的白发已经渐渐的多了起来,每一天,都显得更加苍老,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他与三弟,都已经让母后操碎了心
三弟自清漪离开后,咳血之症就一直都没有好,这几日似乎显得更为严重,他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在听到暗卫向他汇报关于三弟的病状时,他都不免冷笑,为什么就连她走了,还有这么人惦记她?她为什么就不能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为什么就连回忆她,思念她,都不止他一个人?
他低首,望着手中的那些杂乱无章的奏本,猛的将所有的奏折全部推翻在地,突然就恨起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女子,恨自己为什么为了她将自己变得如此行尸走肉
忘记自己究竟翻阅了多少资料,最终,他得到了寻回她的方式,可是那种方法很可笑,可笑得让他愤怒的砸毁了御书房内的一切,但是他依旧拿着那块她遗留下来的凤佩,用自己的心头血最引,再将自己左胸膛上的那块龙形印记用匕首连肉割下,将它们合二为一
据说,她在另一个时代会路经他的宫殿,只要他的血液能引得她找到龙凤玉佩,他就可以逆转时空,重新纳她入怀,可是这样的机率很小到或许他就算等上一百年都不可能实现,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他想她,真的想她
他将自己关闭起来,做着别人以为疯癫的事情,他查阅太祖留下来的所有笔记,想从中找到一些别的线索,可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的,却让他知道了一件更为讽刺的事,那便是太祖的先皇后荷清婉临死前的那段诅咒:“你为了得到她,竟然杀我,我恨你,御旭,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真爱,我诅咒你”
诅咒一个女人在生命尽头对他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望着那段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得鲜红字迹,突然冷笑起来,试问,他这一生又负了多少女子?试问在这皇宫内死去的所有女子,哪一个会在死前不诅咒他?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还能再见到她么?还能再见么
他闭上双眸,颤抖的手紧拽着那张书页,翻过另一页,想继续看下去,但是却看到了一段触目惊心的字迹:“如果是她的容貌吸引你,来生,我愿意成为她的模样,愿意以她的模样跟随你,伺候你,但是绝不会放过你”
心一惊,他不甚打翻了桌案上的烛台,而眼前的书,也在瞬间燃烧起来,在幽绿色的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了数百年前的那场悲剧,一个美丽娇柔却又妖娆的女人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一双绝望而无助大眼却依旧深情不悔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用一把锋利匕首刺进她胸口的男子,红唇带着凄楚的笑意,在嘴角血液流淌的那一刻,说出诅咒他的话语
那一刻,他想到了如月,想到她清浅的微笑和无怨无悔的眼神,以及她身上的那个凤形印记与她那张酷似清漪贵妃的容貌,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摆脱过宿命,而太祖太祖他也知道他将来会得到这些诅咒,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让他来承受?
他突然想去杀了如月,可是他知道这一切根本错不在她,当年太祖为了得到清漪贵妃,不惜杀了无辜而深爱自己的荷清婉,他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而牺牲了深爱他的女子,这,也许就是罪孽,今生,他又利用了如月,或许欠下了,就算转世轮回,都必须还清,这就是轮回的始出
从要布置好一切的那一天开始,他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等待,他知道或许这样的等待会是一年,或许死十年二十年,更或者是来生,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其实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事这等待没有期限,没有尽头,甚让他不知道这究竟会是多久,但是他依旧从等待的那一天开始,命令泰安安排人在吣心宫的隔壁建造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而宫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金色巨形鸟笼,他疯癫的想,也许只有囚住她,她才不会再离开,因为她对他来说,就像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儿,会飞到他的身边,也会飞得无影无踪
他坐在御书房里,日复一日的批阅的奏本,用这些堆积如山的政务将自己等得快要心碎的感觉埋葬在心底,可是偏偏在他快要忘记自己活着的理由时,泰安却匆匆跑来告诉他,萧童几次寻死未遂
有一种伤,它潜藏在人的心底,虽然看不见,但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另人痛得死去活来,可是他的这种伤痛,已经脆弱到了连听到跟她有关联的人都会裂开开口,血肉模糊
他放下朱批,沉默的望着窗外,不住的在自己的心里衡量着萧童的价值,她曾经几次三番的想从他身边带走他致爱的清漪,所以她是该死的,他应该杀了她,可是她却又是清漪在这里唯一疼惜的人,如果清漪回来,发现他杀了萧童,那么她会如何待他?会恨他?还是像萧童想刺杀他为她报仇一样要杀了他?
再想到她可能会恨他,他的心突然间慌乱了,她什么都不喜欢但惟独对萧童极好,所以,他要留住萧童,如果她一回来就能见到萧童,一定会觉得很开心,或许他还能看到她微笑,见到她开心的样子她跟他在一起,从来都不曾真心的笑过
可是萧童已经十七了,按照宫内的规矩,宫女在二十五岁之时就可以出宫嫁人,闭上眼,他站在窗前吹着冰冷的风,突然想到了一个留下她的办法,于是他便立刻唤来泰安,对他说:“将萧童记载入册,次日封御女,赐姓木,安置在内宫大牢,衣食都由你亲自监视”
泰安不明所以,因而一脸不解的望着,满是担忧的道:“皇上的意思是是要招寝萧童姑姑么?”,说着,便低下首,神色忧伤。
他薄唇一扯,他知道泰安在担心什么,他已经有半年未碰女人,这对曾经的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但自从清漪进宫后,他便每夜都会宿在凝雪宫,这样的极端,太过不正常,他闭上双眸,将实情说出:“朕想留住她,在清漪回来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寂寞”
泰安一怔,而后将头低下,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像是在疯言疯语,因为清漪已经死了,她的尸体他派人打捞了整整三月都没有任何消息,可是他还在一直等待着她回来,他这样的等待让整个皇宫内的人都慌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去隐藏自己迫切等待她回来的心,因为他已经等待了半年,已经等得心都拧碎了
秋凉夏炎,一度一春秋,岁月无痕,如光飞逝
每一天,都在默默数着时间,看着一炷香更换一炷香,就如同如初更换月升一样,默然的等待着时间将他的一切斑驳成霜,等待她归来的那一天,周围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只有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清,空荡荡的吣心宫中有的是他曾经习惯的寂寞和她离去后的痛苦,满满的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包裹着他的灵魂,让他无处可躲
他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每一天醒来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渐渐衰老了,可是每一次照见镜子中的自己时,却又连一根白发都找不到,可是这究竟是时间缓慢了,还是他的心老了,清漪,你不会明白他在每一个朝花夕拾中等待的痛苦,就如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爱她一样
爱她他闭眸苦笑,直到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她
又是一年冬天,在第一篇枫叶零落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她的声音,她曾在第一个初秋对他说:“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她的声音很清晰,清晰的让他以为,只要自己一回首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可是他对气息太过敏感,没有那抹幽然的冷香,那么便不会有她
那年的冬季,他只身一人走在漫天飞舞的梅花林中,闻着那自己曾经熟悉,可是此刻却陌生的冷香,感受着冰寒没有温度的眷恋,心口似乎已经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活生生的被撕裂,鲜血淋漓。可是,即便是痛,他还是选择沉默等待,一如自己已经熬过去的那一春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