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你的酒吗丫头?”归海莫凌好笑地看向今日频频神游太虚的觅尘。
眨眨眼看向归海莫凌,但见他两手空空,觅尘惊呼:“呀,我的面具还在那小摊铺的凳子上呢。”
说着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今天的思绪有够跳脱地,又回头轻笑:“我那里的酒从来就是谁抢到是谁的哦,各凭本事吧。等我下啊,我回去拿我的孙猴子,马上回来。”
归海莫烬没料到觅尘会突然挣脱自己,转眼她已在几步开外笑靥如花,黑色如瀑的发在身后舞动着,恍然犹若暗夜精灵,漫天的星月之光似乎都映在了那一抹纤细卓然的天青蓝上,她的身影掩在了夜色下却在自己的眼底份外清晰了起来。
觅尘低头匆匆忙忙地往他们刚刚呆的小铺跑,只一会儿的功夫路上已是行人奚落。转个弯,那卖酸辣醋的小铺已在眼前了,觅尘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心里暗骂这人站也不找个好地方,偏在拐角处倒好像专找人撞一般。嘴里却道:“对不起。”
“没关系。”
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响起,觅尘心道这年头怎么随便撞个人声音都这么好听,正要继续举步往前走,却撇见了那人手里拿着的面具,红红的猴头脸正咧着嘴朝自己笑。觅尘一惦,顿住了脚步,侧身探头看向小铺,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她刚刚坐过的那长板凳,板凳上空空如也。
觅尘怒目抬头,男子很高,觅尘抬头的瞬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艳但很快归于平静,是一个很俊逸养眼的男子呢,她都不得不感叹这海天朝帅哥之多堪称一绝了。
他乌黑的发只用一条金带高高束起扎在头顶,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分明就是现代女孩子们偷懒时常梳的马尾辫子。有趣的是此人还留了长长的斜留海,由于他低着头,那留海柔顺地垂下,沿着饱满的额头滑向耳际,遮盖住了右眼角和他的发鬓。虽说在这不流行剪发的古代这样的发型很奇怪,可觅尘不得不承认这发型蛮适合他,凭添了几分的俊逸潇洒。
麦芽色的皮肤看上去很健康,浓黑的眉平平淡淡地舒展着,少了霸气却多了平稳。单眼皮的眼睛不是很大,和那淡然的眉却很相配,明亮纯净宛若孩童的眼眸含着笑意。挺立的鼻子可能是整张脸上最出彩的一处,嘴巴不大,和觅尘常见的薄唇相较,他的唇无疑算是厚重的,可和那柔和的脸部线条一搭,使得这整张脸说不出的温和无害。
觅尘心道怕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长的顺眼了,男子一身白衣长袍玉带束腰,倒是上好的行头。本来她以为潇洒二字在归海莫凌的身上已是诠释到了极尽,不想此人倒是堪可比肩了,只是他的身上少了一份的凌厉,却多了些温和。让她想不通的是这人看上去蛮富有的样子耶,气质也还不赖,却不想竟是个贪小便宜的人,连一两银子的面具都贪图,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般想着,觅尘也表现了出来,狠狠地瞪了面前男子一眼目有鄙夷,上前一步一把就夺过了他手中的面具,也不看他的表情,觅尘自顾地将面具带在脸上,这才又抬头去看他,举起两只手倾身上前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好笑地看那人满脸的错愕,嘴边还有未曾收回的笑凝结定格在了那里,觅尘隐在面具下的脸得意一笑,也不再理他转身大步就往回走,那人倒也还有自知之明,没有再找她理论,怕是自己也觉得没脸吧。
男子见觅尘的身影一转弯消失在眼前才恍惚地回过神儿来,竟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般,抬手看向空空的手眼中闪过笑意,嘴角扬起,俊逸天成。
“少主?笑什么呢?”一个身形高大的华服男子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步了过来。
那马一看就不是凡品,通身漆黑没有一根的杂毛,眼神炯炯,打着响鼻。
“呵呵,老五,你来晚了,少主我刚刚被打劫了。”男子接过马缰,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一甩马缰那马长鸣一声,飞冲了出去。
老五听那男子的话先是心里一阵紧张,看向前方的少主分明蛮高兴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儿像被打劫了的。眼中闪过茫然,也赶紧翻身上马直追了上去。
二人刚走,那卖辣角醋的小摊铺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脸上带着个猴子面具,咯咯笑着转着圈圈。
“三丫,那面具是客人落下的,快拿给爹别玩坏了。”小摊儿老板叫嚷着去追那孩子,那孩子一见,一溜烟蹿出老远,没一会儿就没了身影,气得那老板在后面直跺脚。
觅尘转过弯儿,没走几步就看见归海莫烬迎面走了过来,看见他觅尘停步倒是不走了,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地迈向自己。心里几分期待、几分彷徨、几分甜蜜、几分迷茫,这些情感在一瞬间弥漫开来交织成密密的网笼了身心,又在一瞬间沉浸在了这美丽的夜色里,心里留下了平静和祥和,仿似千百年前就有过这样的画面,女子长发飞扬,男子步履坚定,天青蓝的衣炔飞扬着彰显无限的喜悦。
归海莫烬天青蓝的袍角随着他的大步动作带着霸气上下起伏翻转着,他在三步开外站定,静静地看着觅尘,眼波流转。看了一会儿唇边上扬笑着大跨一步,伸手抚上了觅尘的脸,隔着面具摩挲着。似是觉得那面具碍事,归海莫烬眉眼轻挑,手腕轻动伸到觅尘的耳际掀下了那面具,觅尘姣好的容颜就这么展现在面前。
“三步开外而英雄气袭来。”觅尘轻轻地笑了,那笑暖暖地照亮了归海莫烬的眼眸直入心底。
“莫凌呢?”觅尘轻快的声音扬起,见归海莫烬伸手,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中,一下子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他说累先回去了,走吧。”归海莫烬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低头看向觅尘,知道今天自己的这一翻主动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责任了,而这样的感觉,这种将一个女人纳入自己翼下的感觉还不错。
觅尘跟着归海莫烬慢步走着,感觉他刻意放慢的步调,心里升起甜美,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走着,天际星辰散布,碎了一地的星光。
“明天会见到你哥哥。”归海莫烬把觅尘送到房门口,才启口道。
“哥哥?哥哥怎么会来北舞渡?”觅尘茫然抬头。
“前几天派他到凌阳办差,会在那里跟黎帅的队伍会合一起进京。”
“哦,呵呵,明天定能吓哥哥一跳。”觅尘轻笑,眼睛也晶亮了起来。
“恩,早点进去休息吧,明早我来喊你。”归海莫烬轻抚觅尘的发,帮她推开了房门,见觅尘进屋燃上了灯这才关了门,大步往隔壁屋而去。
觅尘回到房中,点燃了桌上的小灯,回头看时归海莫烬已经帮自己关上了门,轻笑着走过去将门栓拉上,心里有甜蜜的感觉荡漾着,其实他是个很细心的人,觅尘轻叹。
转身看向静寂的小屋,夜是那么的静谧,让人感觉格外的安宁。在驱散黑暗的灯下独坐,觅尘忍不住地很想沏上一壶茶。
小店的茶并不好,她却认认真真地烫过茶具,洗过茶叶,冲进白开水,眼看着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不算清透的香气也渐渐地散发了出来,弥漫着整个屋子。沁人心脾的清香令觅尘不由自主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不禁想起似乎有人用茶来形容过男人,言道十岁的男人是柠檬茶,人性初显露,淡淡的青涩醇味,回味甘甜。二十岁的男人是雨花茶,初识情怀,至真至纯,滋味鲜凉而气色清香。三十岁的男人是碧螺春茶,阅历人生是一种去粗取精过程,去除了浮躁又保持了香味,而具有了独特的风格。
他今年二十有五了吧还很年轻呢,却似乎已经经历了岁月的磨炼,开始磨炼岁月。那冷若刀削的脸上总是一如既往地沉静。觅尘觉得这个男人似是经自然调和,收日月精华般,不必看见全人,只见其点滴便可勾勒出全部风华。而有这么气质的人经历必定是不凡的吧
无疑自己对他还是很不了解的,充其量前后不过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可是动心却是这般的容易。动心了吗?是的,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已是怦然心动。或许是寂寞孤单的时间太久了,毕竟加上前世的那一份已经是尽二十九的老姑娘了,觅尘看看自己小小的手,细细的胳膊失笑。
以前总想着尽最大可能的让自己平凡,可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感叹人算不如天算,从她投身到这海天,进了小觅尘的身体怕就注定了不得平凡,人的活动圈子毕竟总是跟她的出身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既然心动总不能夹着尾巴逃走吧,那好像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作风啊,走一步算一步吗?端起桌上的茶,觅尘轻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理智了,平常的小姑娘第一次恋爱不是应该甜蜜得幻想着未来吗?可自己却在这里东想西想地烦了心也烦了人。可是如果理智又谈何心动呢轻叹一口气,也许还是情未够意未浓吧。那么他呢?那么冷的一个人却突然如此,动心是一定的,可是再多呢轻笑一声,觅尘想也许自己不比他冷清呢,两个冷情冷性的人在一起
一阵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觅尘的思绪,诧异地回头:“谁啊?”
“丫头开门,八哥看你来了。”
屋外清朗如风的声音响起,觅尘轻笑摇头,起身开了门,归海莫凌一溜烟地就窜了进来,待觅尘回头时他已经倒好了一杯茶悠哉地端着闻了起来。
“自己品茶多无趣,哥们来陪你啊。”归海莫凌见觅尘回头,笑着道。
“你好像很高兴?真是莫名其妙!你四哥呢?”觅尘在他对面坐下,挑眉看他。
“啧啧,这才一会儿不见呢,怎么就想了?”归海莫凌打趣着觅尘,眼中乘满了狡黠。
“得了吧,本小姐在你心里就那么没出息,我是想着你四哥是不是出去了,不然你怎么会跑我这里来。”觅尘轻吹茶叶呷了一口茶,白归海莫凌一眼。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解释地这么可疑呢,此地无银三百两当如是也。”归海莫凌跷起二郎腿,手托着头对觅尘眨眼。
“随你怎么说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恩,是给你说中了,叶染让四哥去有点事。”
“那你呢?你这是跑过来干什么啊?别告诉我是找我闲聊,有什么事,说吧。”觅尘给归海莫凌续上茶水,也学着他手托着头静候归海莫凌开口。
“我是来当说客的。”
归海莫凌说着,见觅尘挑眉接着道:“说服你当我四嫂,好好对我四哥。”
觅尘听归海莫凌这样说倒是出乎意料,以为他又在开玩笑,睁大了眼睛去看他,发现他竟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四哥冷心冷情的样子,但是喜欢上了就一定会付出真心的,你吧也不像多热情的人,所以我看你们这样急得慌,来渡渡你们。”
“你倒是对他上心,不过不至于吧?”觅尘哭笑不得地看向归海莫凌,听他这话怎么好像是怕她伤害了他那宝贝四哥一般。
“我和四哥自小亲厚亦兄亦父自然上心,我看很至于哦,进门见你大半夜的泡了壶茶在这里我就知道了,定是在胡思乱想。”归海莫凌看向觅尘,眼中有着研判。
“呵呵,我看你说渡我倒像是假的,警告倒似真的,怎么?怕我伤了你那宝贝四哥?”觅尘挑眉轻笑。
“老实说是有点,四哥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你也许不觉得他对你有多特别,可我却知道。四哥可从来没在女人身上多花过一丁点的心思,从来没和哪个女人多说过一句话,他那样的人一生怕是只会动一次情,而对于感情四哥看似坚强却是最受不得伤的,因为伤到了就永远也好不起来了,那伤口只会溃烂弥散不会结痂。老实说尘儿你是怎样的人我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小小年纪长成你这样也就四哥那样的人敢要。当然我知道尘儿定不会刻意伤害什么人,可是感情之事向来是不分对错最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所以我想来确定一下,要是尘儿觉得是莫凌冒犯了,我先致歉了。”归海莫凌真诚地言道。
“他有那么脆弱?”觅尘诧异。
“四哥总是吃的很少,还不怎么喝酒,尘儿不觉得很奇怪吗?”归海莫凌听觅尘这么问,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半响才开口道。
“是觉得很奇怪,他说他不喜酒味。”觅尘凝眸看向归海莫凌。
“能喜欢嘛,如果酒入了口变了味和闻到的截然不同,变成了苦药又怎会喜欢?”归海莫凌苦笑。
“什么意思?”觅尘皱眉看向他。
“四哥四岁时中过一次毒,昏迷了大半个月,御医都说没救了他却奇迹地活了下来,只是醒来后味觉就出了问题,而那毒药是他的母妃亲手送入四哥口中的,所以他心中有伤,之于感情一直冷漠,这样的他倘若动了真心又岂能经受得了受伤。”归海莫凌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酸涩。
“也就是说这二十多年来他都是食不知味?”觅尘心里一抽,纠结了起来。
“食不知味就好了,酸甜苦辣咸多数到他口中就都变成了苦,所以四哥一直吃得很淡。”归海莫凌苦笑一下,那笑在灯光下寥落而苦涩。
二十多年了,口中尝到的都是苦味觅尘想着那个总是背脊挺直的男子竟有些眼眶发起酸了。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会这么狠毒地对待自己的孩子。他,每天吃东西的时候又会想到什么,会不会那苦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被生母遗弃的孩子
“有些男人看上去总是别有滋味,那是岁月的沉淀,时间的积累,挫折的叠加而来,他们经受热火的熏烤,终究是百炼成茶,是那种苦涩而又清香的茶,他们的心如同层层包裹在叶片里的茶芽。无论经过多少历练,总是紧紧的将它包裹起来,经历的苦痛,挫折一并牢牢藏起,从不与人言说,只等那一杯好水,才将自己舒展开来,上下轻轻拂动,将自己展示在那杯水中,好茶配好水,天经地义。一个女人在四目交汇、心怦然而动的那一瞬间就在心里认定了自己要托付一生的人,可以什么都不问就无条件地付出,从此整个天地间就只有那惟一的心动,莫凌,很抱歉我做不了那样的女人,所以现在我跟你保证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四哥是那茶,那么我希望自己会成为那水。虽然现在还不能承诺做你那四嫂但是请你记住我今天的话,也请你转告他一句话,倘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觅尘沉默了好久,才抬头正色归海莫凌一句一句说得认真。
“呵呵,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尘儿。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归海莫凌眼中闪过感动和欣慰,起身往外走。
“莫凌,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弟弟呢,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多幸福啊。”觅尘起身一脸的扼腕。
“得了吧,你那哥哥也不错。”归海莫凌回身轻笑,正要转身出房,却突然眉头一蹙,身影急闪又进了屋。
觅尘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至身后。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去拿,快!”归海莫凌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轻怒。
觅尘诧异抬头,看到莫凌的面色转为凝重,便知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以他洒脱的性子,绝不会如此。没有再开口问,心头一掠而过的些许慌乱不知怎的一瞬间又消失殆尽。快步行至床前就要打开包袱去拿里面藏着的几瓶毒药,手刚一触到那包袱寒光袭来,映亮了觅尘的脸,恍惚间还听到归海莫凌的一声惊呼声。
“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