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回去就睡着了,厨房里有饭,郭大宝他们肯定会伺候秦王吃,不用她操心。
男人们聚在一起时,她是不过去掺和的,毕竟那都是一群“动物”,危险的雄性动物。
又不是只有秦王自己。
能到他那个位置,克制能力是很强的,已完全脱离“动物”的概念。
可是,他也有很野的一面,“让你尝尝本王到底好不好男风”,那个时候,他眼睛里有兽在。桃夭夭裹着被子羞耻的想了想,翻个身,挂着浅浅的微笑,睡去。
可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她本就睡觉轻,猫儿,狗儿,也不知怎么,时不时的叫唤两声,木楼位置高,前院有什么动静,能听到些,似乎还有拳脚的声音,她倒不担心刺客,有秦王和铁鹰在,只是那拳脚声和偶尔的刀剑声到底是在干什么。
次日清晨起来,空气里飘来一股甜香,婆婆们早早在厨房忙活了。
花丫跑进来,脸膛红红的,手里拿着一枝梅花,顿时屋里芳香扑鼻。
桃夭夭拿过来,贴在鼻子上陶醉的闻。
花丫伺候她净手净脸后坐在镜前梳妆,边说道,“今日是小年夜了,婆婆让奴婢问问,要不要去静慈庵看夫人?秦王在,我们能走开么?”
“秦王只是住在我们这里,不会限制我们去哪里,母亲那里自然要去。”
桃夭夭换了身橘红素色袄子,头上梳了心型髻,一瀑长发披肩,十分的娇俏女人。
花丫望着铜镜里的她吃吃的笑。
桃夭夭站起来,好笑的怼她一拳头,“那什么表情?告诉你,不要爱上本小姐我!”
花丫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女人和女人,怎么能”尴尬到说不出话了。
桃夭夭一面拉开门出去,一面说道,“男人和男人都行,女人和女人为什么不行,你是不知哟,在我们那个世界里,这种事算个啥,哎呦,你别怕,本姑娘还是喜欢男人的。”
这番话说的惊世骇俗,花丫自是从来没听过,只震惊于她说的男男女女的事,没在意她的世界是什么世界。
桃夭夭一路咚咚咚下了楼梯,打开院门,正看见秦王负手站在樱花树的枝丫下,迎面看着她出来。
眉头要拧出水来,俊眸里带着责备,威严,和一丝无可奈何。
这什么表情?桃夭夭露出一个大笑脸,小碎步迎上去,“爷,一大早您怎么好像不高兴?山里住不习惯么?呀,眼底怎么这么大黑眼圈?”
他本来就高,更是常常背着手站着,身板笔直笔直的,又兼少年的身量,修身如竹,更显挺拔。
身材高挑的桃夭夭在他面前也变得小鸟依人了。
银辉目洒下点点寒芒落到她冻的红彤彤的脸蛋上,唇线一挑,说道,“你们那个世界?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糟,让他给听见了,忙摆摆手,笑道,“我是说我看过很多这样的小话本,在小话本的世界里,你知道,都是那样的,嘻”
“女人还是贤良淑德的好,日后这样的话本,丢了吧。”撂下一句话,酷酷的转身,进了厨房。
桃夭夭呆在原地片刻,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才回过味来。
他管我?
红唇咧开,笑的诡秘。
花丫一个脑袋探过来,“小姐,你傻笑什么呢?你那屋啥时候有话本了?”
桃夭夭打断她,“别瞎说,话本都被我扔了。”
张婆和李婆笑着在厨房门口迎,“小姐,快来吃饭吧。”
秦王竟也学桃夭夭在面板灶台旁吃饭了。
不过桃宅的灶台特别宽阔,专门有一条料理台从灶台上伸展出来,平时做面案肉案用,四四方方,平平整整,桃夭夭贪图这里暖和,就在这里吃饭。
秦王也拿了碗筷,端坐在面案前吃。
桃夭夭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十分高兴的挨着他坐下,谄媚的往他碗里狂夹菜,一面劝道,“多吃点,在这屋吃多暖和,吃的热乎乎的,好出去干活。”
一面絮絮叨叨不停,“我跟你说啊,今日我要去静慈庵看母亲,不在家,你出去还是让郭大宝他们陪着,要卖力干活啊,把田里的石子都检出来扔掉”
巴拉巴拉,像个大妈。
秦王一言不发,优雅无声的吃饭。
桃夭夭说个不停,从冬日说到春天,再到夏天,秋天,乡村里会有什么变化,竟将四季说了个遍。
起初,他觉得聒噪,皱眉不语,后来,竟被她铺开的画面吸引,凝神注意听着,眉目舒展,偶尔侧头看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唇角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
虽只倏忽一闪而过,但花丫明显觉得秦王不再那么冷冰冰不让人近身的样子了。张婆和李婆也不再那么害怕,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起吃了顿好饭。
桃夭夭嘴里忙着说话,竟也没耽误吃饭,只比秦王慢了半拍吃饱了。
他站起身,她也站起身。
二人同时起身,离席。
桃夭夭追着他出来,“好好学学农事,体察民情啊,要有那不听话的恶霸,帮我教训他们,回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刨地啊。”
秦王似没听见般,大步流星奔院门去了。铁鹰在他后面一手提剑,一手提锄头跟着。
桃夭夭一路追到院门外,看着他挺拔自乡间小路而行的身影,卖力的喊,“要注意安全啊,别被那些女人们勾了魂去!”
“以王爷的功夫,又加他身边那个侍卫紧紧跟着,能有什么危险?小姐,就别操心了,咱得收拾收拾去看夫人了。”花丫忍不住提醒,连她都觉得小姐的话有点太多了。
桃夭夭站在大门处,久久看着,他竟连个回头都没有,一直走出她的视线。
嘴角撇撇回过身来,听从地取了包袱,同花丫雇了牛车往静慈庵来。
是啊,在这乡里,没人的功夫能打的过他,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牛车载着桃夭夭,花丫和一堆吃食,不急不徐的停在静慈庵门口。
甫一停下,庵门就打开了,里面喜滋滋迎出来一人。
桃夭夭以为自己看错了,灭绝师太静心竟也会笑?
几个末等尼姑出来,热情地引桃夭夭下牛车,还帮她提了包裹篮筐。
静心迎上来,寡淡的脸上带着笑意,“来的好,正有话想同你讲。”
摆摆手吩咐尼姑们引着花丫先去。
桃夭夭见她如此,懵了,“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喜人的吩咐,令师太如此欢喜?”
静心老神在在地拍拍她肩头,“做的好啊。”
“我做什么了?”
“本来你在普惠寺失手,殿下很不高兴,没想到你去了云衣坊,令秦王为你将华衣全部买下,落得个奢靡之恶名,遭皇上亲罚,令他名头大败,殿下极为欣赏你兵不血刃这一招,比起夺他肉身,令他名誉扫地也是个极为有效的做法,很好,你要再接再厉,趁他此刻在你家里,你要想办法让他名声再受损失,这就是殿下给你的新的任务。”
好毒啊。
桃夭夭内心黑浪翻滚,这太子殿下真是无缝不钻啊。
不过,秦王那衣衫怎么是为她买的呢?
静心勉力她,“你不用妄自菲薄,秦王是从不去云衣坊的,但他此次去了,因为你在。那方坤要花钱为你买衣,他便全买下来让他没有机会在你面前献媚。三件衣衫六万两银子他眼皮都没眨,买了以后一件也没送给别人,却有一件穿在了你身上,他可有责备?”
那倒没有。桃夭夭听的一个愣一个愣的,全是酥麻,僵硬。
脑子嗡嗡的,连指尖都麻了。
这老尼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桃夭夭慢慢笑起来,心里涌进一股甜蜜,脸上便露了个干净,少女初尝恋爱般神往的样子显出来,兀自站在原地发痴。
静心缓缓转过身去,寡淡的脸恢复阴冷。
很好,她动心了便好,自愿献身,总比强迫好。
秦王若纳了她,不可能不沉迷于她,古往今来,没有人能逃过妲家的“魔咒”,那他必定早死。秦王一死,太子保住位子,承袭江山,首先要杀的就是桃家。永灭其口。桃氏一族将彻底在人间消失。
抬步往庵门走去。
身上的灰布道袍,衬着暗色调的冬日,说不出的阴暗。
桃夭夭粉靥通红,小鹿乱撞的眼眸,刚才还水亮水亮的,一派荡漾。
就在静心转身的那一刻,秒速冷却下来。
嫣红的唇露出残酷一笑。
几句虚言就想拿捏本姑娘的心思?本姑娘对那秦王,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都不容你等污秽置手。
秦王对本姑娘如何,自有日后明说,在他没表白之前,一切都是自我迷幻,是虚妄,本姑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患得患失,刚劲着呢!
桃夭夭很得意自己这番人间清醒。
想让我主动献身,省省吧你们!
当然了,她又有些飘,若秦王主动献身,要不要,屈从一下?哈
楚氏见桃夭夭来,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女儿不仅来看她,还带了吃的来,这是关心她呢。
被自己女儿关心的感觉,真好。
楚氏觉得此前所受的所有苦都值得了。
拿出做好的棉衣让桃夭夭试穿,“就快过年了,换上新衣裳,头上戴个大公鸡,一年吉祥如意。”
王婆婆笑道,“夫人还当小姐是小娃娃,小姐都长大了,该戴金步摇,翠发簪了。”
“瞧我,”楚氏慈爱地拉着桃夭夭打量,“我闺女可不长大了么,这身量,容貌,娘不是吹嘘自己孩子,方圆几十里恐怕挑不出第二个。”
“正是,正是。”王婆婆喜的应和着。
桃夭夭很是理所当然的点头,“那是自然。”
楚氏眉眼大开,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温声问道,“可有中意的男儿么?”说完,却又责备自己,“今日娘这些话说的,我儿初出家门不过几日,哪里有机缘见到什么男儿,不提也罢,待为娘和你婆婆慢慢替你张罗,咱不着急。”
怕她害羞还细声细气的说。
的确害羞了,听此话题的花丫,先替桃夭夭羞红了脸,心里话,夫人啊,小姐哪是没见过什么男儿啊,见过的还不止一个,手下更是养了一帮汉子为她所用,就那个满朝风光,威压天下的天策大将秦王都在咱家里呢。
桃夭夭亮声一笑,一张脸蛋勃勃生机,“不着急,这事确实急不得,急了也吃不到。”
吃不到?
花丫和王婆婆急速变了脸色,小姐说的这是啥。
桃夭夭立刻改口道,“娘,女儿的意思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啥事也不能着急,何况亲事乎?”
楚氏赞同的连连点头,“说的好,咱不急,我闺女这等人才,咱得慢慢的挑挑看。”手里攥着桃夭夭的手不放,满眼的疼爱,心里话,闺女要一辈子能待在她身旁该多好,一生一世只这一个心肝宝贝而已。
桃夭夭有种感觉,每次来看楚氏都被面临世界末日般疼爱着,仿佛觉得会立刻失去她。
她尽量多的看着楚氏的眼睛,想将自己的灵魂传达出来。
毕竟她也很久没体会到母爱。想让自己现在这个灵魂也沾一点原主的光。
因此每次都不忍心说道别,虽然,桃家庄有很多事要忙。
她并没告诉母亲桃家庄里住着什么人,有哪些事情需要她,就让楚氏在静慈庵安安静静便好。
母女俩乐融融吃了顿饭,时已至半下午,楚氏开始忙活活准备晚餐,务必要桃夭夭留下。桃夭夭也沉浸于如此母爱,并不愿离开。
可世事往往如此,你好不容易得了安宁,便遭了什么嫉妒似的,要你不得不承受下一次波澜来袭。
下午,申时,李婆婆急吼吼跑来,寻到楚氏的禅房,一把抓住桃夭夭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一片蜡黄,急切之间,仿若要晕倒。
桃夭夭吃了一惊,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攥着婆婆的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怕惊着楚氏。
面色如常地同楚氏寻了个理由道别,“家里来了客人,婆婆唤我回去看看,女儿过几日再来看您。”
楚氏依依不舍同她道别,直送出了山门,不见她的身影,才回去。
李婆婆一看庵门闭上,立刻说道,“秦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