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曾怘面前的是一道难题,底下吏员大多支持申黎庶办理此案,若是今日遂了他们的愿,自己在衙门的威望就会降低,政令能不能出这衙门都难说,若是自己不遂他们的愿,那小吏们的报复就会蜂拥而至,在他离任前搞出一些烂摊子,后续接任者就会让他背锅,得不偿失。
这有可能也是吏员们对他的一次试探,许多小吏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等待着自己裁决。
来到地方上,才发现,地方小吏是真的不好对付。
不过,手分手分,随手所分,既然都同意让手分来办差,那我就再分个手分!
“如此甚好,那本官就依从诸位建议,着申手分清查此次案件。”
申黎庶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曾怘的话却又给了申黎庶一棍子。
“手分之差,随手所分,向无定额,着拦头翟宜民为翟手分,申手分办差之日,其手分公务,全权交由翟宜民,着邓贴司于两房之中整理出一新房,为翟手分办公之手分房。”
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所有人都没能料到的。
翟宜民年岁三十,能读书属文,但素来低调,不与别人争利夺权,只管自己分内之事,不收孝敬也不去孝敬,只是每月拿着自己的俸禄过活,在衙门不是很受待见,前几桩事都没有他的参与。
如今突然被任命为手分,曾怘又将其故意与邓政思拉近关系,显而易见,他想继续维持眼下的局面,不过见邓政思势弱,便划分了申黎庶的职权,翟宜民做了手分,必然被迫与申黎庶争权,相当于给邓政思添一助手,好让两家制衡。
但曾怘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官人,不可,翟只是一介蝇头小吏,管自己拦头一职已是力不从心,焉能再敢伸手处理手分之务?若办差不力,又成害民之罪吏啊!”翟宜民赶忙站出来推辞,却被申黎庶给拦下了。
“禀官人,我以为翟拦头资历足够,能力出众,可胜此职!”
申黎庶这么爽快,曾怘却有些摸不着了,许继业王贤二人见申黎庶答应了差事,也不阻拦,纷纷跟着说了一堆好话,其他吏员们看到,也吆喝着放了几个大屁,邓政思倒松了口气。
散会后,邓政思正准备去找翟宜民,但翟宜民早就跟在了申黎庶的屁股后边。
“申手分,下吏确实不知啊···”
申黎庶一愣,这确实符合翟宜民的性子,便宽慰道:
“无妨无妨,县中诸事繁忙,我早就忙不过来了,我得翟兄相助,可谓如鱼得水。”
见申黎庶甩袖而去,翟宜民哭丧着脸,顿首捶胸道:
“曾怘害我,曾怘害我啊!”
——
当日夜间,典史贴司乡书手轮番拜访了翟宜民家,表示祝贺,唯独申黎庶没有赶来,只差卓子明前来祝贺,带了申黎庶的一句话:
“恭喜翟兄喜升手分,吏途孰长,你我可效张子犀首之路乎?”
申黎庶借着张仪和公孙衍的典故威胁了翟宜民,吓得翟宜民战战克克,连续几日都不肯搬进邓政思给他收拾的手分房中。
而申黎庶这边,却进展神速。
夜间,申黎庶便带着关傅云叶平二人出了城,来到了关傅云藏尸的地方,那日晚上关傅云走得急,只是匆忙将尸体和散落钱财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关傅云带着二人赶到,尸体完好无损,只是有些发胀,看的申黎庶头皮发麻。
三人卷走了钱财,并未拖拽尸体,只是发现钱袋上印有王庖子的姓名,申黎庶便让叶平把钱袋也收拾好了,同时将伪造的假信塞到了王庖子的中衣之中。
翌日,几人再次分头行动,叶平去了会稽县亲戚家的药铺弄了点药,关傅云则带了一堆手力在城中大肆勘察,使劲整出动静,吸引目光,惹得整个山阴县都知道王庖子毒死了一名人犯替子跑路了,何伟才则负责四散流言,说是县衙里的邓贴司为了毁尸灭迹,便让王庖子毒死替子。
而申黎庶作为正义的能吏,处理此事义不容辞。
百姓们哪知道县衙里的纷争?只不过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邓政思指指点点罢了。
作为穿越者,申黎庶将这个时代的舆论效果放到了最大,连州府都知晓了此事,下令山阴衙门严查此事,限期月内破案,背锅的是曾怘,加上舆论助攻,曾怘没办法裁撤申黎庶,申黎庶反倒掌握了主动权。
连灵魂也夸了夸申黎庶:
“好家伙,乃公若是知道怎么利用舆论,也不至于前期被邓政思压着打。”
申黎庶一拖再拖,一点也不急,曾怘反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接二连三催促申黎庶赶快处理此事。
一月之期即将到了,一转眼时间就已经踩到了五月的尾巴上,三位主官一致商议,甚至给申黎庶许诺借兵,务必让申黎庶赶快破案。
于是,申黎庶举全县之力大肆搜索。
此时已经到了梅雨时节,越州阴雨绵绵,极其潮湿,加上气候又热,温度又高,王庖子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这时,人们才在大搜索中发现了王庖子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看不出是何种伤致人死亡的,但尸体被藏匿在一处洞窟之中,衣物完好,身无分文,钱袋不知所踪,中衣之中搜出了一封来自邓政思的信件。
信上写着——
贤弟王青鉴,兄长邓再拜言:
人犯与我同名,我知此人为你之兄,故而一路放水,让他找了替子,抹了案件原由,然而纸包不住火,这事容易吃跌筋斗,被人知晓,少不了从你我手中吃油拗梢,狗日的申黎庶,与我不太对付,向来喜好引线,我实在腻心,不如让替子寻个嫦娥,也好了却此事,不让他人抓住把柄。钱我已让唐一刀送与你手,应该已经着港了,早日寻找机会,别拖着做了冲碰。
接着放在知县衙里的信件不知所踪,邓政思的嫡系唐一刀暴毙家中,只发现家中有一个炭盆,上面燃剩了些许信纸灰烬。
但正真的信件早被人掉了包,此时还躺在曾怘的抽屉柜里。
五月廿五,邓政思早就慌了神,正准备收拾东西趁着全县百姓水上赛舟的时候,准备跑路,家中大门却突然被撞开,冲进来二三十个手力,将屋子完全封锁。
申黎庶拄着腰间水火棍,手中拿着一张曾怘的手令,面对邓政思惊诧的表情,义正言辞,大喝道:
“来人,将狗日的人犯邓政思卸去头巾,抓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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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之中采用宋时越州俚语,更为贴切。
吃跌——栽筋斗;拗梢——乘机索取钱财;引线——爱管闲事;腻心——恶心;着港——到手;做冲碰——槽意外之祸。
五月廿五、廿六,小皋埠黄公会,演戏、赛舟
不得不说宋时市民的娱乐生活还是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