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黎庶发现,但凡能与诸葛行敏为友的,多半都是爽快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申黎庶就不再扭扭捏捏,叹道:“若是寻常粮仓,说拿下就拿下了,可偏偏是这鉴湖仓与湖中贼人有勾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放贷,人家全部沾了个遍,我要是派人去强行捉拿库子,难不准被人杀害,他们卷了钱再逃如湖中,届时州府又能拿他们如何?”
黄琳笑道:
“朝中素来对鉴湖复湖与围湖一事争执不休,眼下虽然被官家压着,围湖之利巨大,颇合官家之意。官家躺在东京城享福,据说财政已经支不住艮岳的建设了,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太湖发现了一块巨石,姓朱的打算亲自勘察,想要把石头运到京里,真要如此,新的花石纲又得来一轮征收,越州一带流民众多,佃户哪还有钱,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源节流!节流嘛,当然是除暴安良,开源嘛·······”
申黎庶嘿嘿笑道:“就从这鉴湖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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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申黎庶与二人互道顺风后摇摇摆摆往家中方向走去,夜市已经冷清了许多,但申黎庶总觉得身后有人,想来应该是错觉,便扶着墙走到一处巷内,巷的尽头左拐就是家门,离家只有约莫两百步了,申黎庶突然觉得身后有风,猛然一转身,却见一个黑衣人提着手刀向他飞奔而来。
申黎庶大惊,贴着墙皮躲过了第一刀,当第一刀躲过去,自己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后心布满了冷汗。
“来者何人?”
那人并不答话,回身又劈来一刀,申黎庶吓得立马趴在地上,躲过一击的同时顺势抱住了黑衣人的小腿,将其狠命一拉,把黑衣人绊倒在地,接着便顺势压在了黑衣人身上,一顿乱拳打在黑衣人的脸上,又想着打脑袋不如揍肚子,便将拳头落点移到了黑衣人的肚子上,几拳头下去,黑衣人“哇”的一下就吐出来一堆秽物,夹杂着酒精的刺鼻味,极其恶心,吓得申黎庶慌忙松开了手,顺便夺走了黑衣人的手刀。
但黑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却捂着自己的脖颈不断扭动,脸色越来越紫,最终嗝了屁,稀里糊涂的死了。
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街坊邻里,时隔不久,山阴县又发生一桩命案,不过这次,死的却是行凶的人!
死者是个瘦小子,暗杀申黎庶前吃酒把自己给灌醉了,最后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的。
“申贴司自有老天爷保佑着,命大着呢!”
申黎庶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场暗杀绝对是鉴湖仓的人弄的,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敢去鉴湖仓,鉴湖仓的人也窝着不出来。
但这次意外,却让百姓们对申黎庶更加敬佩,甚至有人跪在了申黎庶家门前,请求让他跟随申黎庶。
“我是太平乡的人,素来服气贴司威名,今日辞别妻小阿娘,特来投奔贴司,还望贴司收下我!”
申黎庶推开门,却见一个壮汉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咚咚的磕头声吓跑了栖在枝头上的鸟儿,申黎庶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道:
“为民办事,本来就是吏员该做的,这是天职,天下之大,壮士当该大有去处,何必委身于我门下?”
“在下严开,若贴司有需要,在下随时待在家中侯着!”严开极其高傲,当下觉得在百姓面前丢了脸面,便要起身告辞,申黎庶又笑道:
“严壮士,申某秉公办差,恕我不能为你在衙门谋一差事,不过如若你不嫌弃,我家中倒还缺少一个幕友,按月发禄,只为我一人办事,壮士可愿留下?”
严开喜出望外,又单膝跪地道:“自今日起,严开的命,就是郎君的!”
月还没过,边关吃了败仗的消息方才传到越州,消息都是六月份的了,朝中又下令准备再度北伐,秋收已经开始了,又加上太湖捞出来一块巨石,要运往艮岳,需要各地筹资运输,朝廷派了转运使来到两浙路,要求越州往京城运粮三十万石,黄琳的信于此时又飘在了申黎庶的桌上。
黄琳性子直,信里头没说多余的客套话,就提及了辽军打得童贯落花流水,种师道退守雄州,辽军前军压了上来,官家下令班师,又让王黼当了少师,七月份耶律淳死后,王黼又让童贯、蔡攸领军北上。简单说明之后,又说鉴湖仓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王仲嶷上书说越州去年才遭到贼乱,今年出不了三十万石,三万石的粮食都难供到东京,况且方腊残余又遁进了会稽山,朝中现在又开始争论起鉴湖围湖造田的事,王仲嶷已经透了消息,围湖之事基本已成定局,申黎庶大可捐官买个爵位,从吏职变为官职。
“何伟才,你说当大宋的将军好,还是做大宋的士大夫好?”申黎庶捏着信的一角,将其放在灯尖上,看着火苗一点点窜上信件后,丢在了空中。
何伟才看着信件在空中被燃烧成了灰烬,心中的激动早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哥居然在控制整个县衙后还能当官!这意味着,他也能跟着一起平步青云!
“做官好,当然是做官好!“
“做官有什么好的?能吃油水的,那是科举来的官,像我这种,还是算了吧,万一被调在个山沟沟里做知县,老子不就完蛋了?”
何伟才嘿嘿笑道:“那也得弄个文职,最起码威风一些。”
“文职?武职就不香了?”
“武职哪有文职香?”何伟才嘀嘀咕咕道了一句,申黎庶哈哈大笑,骂道:
“瞧你那榆木脑袋!武职能买个正品的敦武郎,明价三万钱。算个正将,领兵一营。咱城里面还有几个没系将的营?”
何伟才想了想,道:“禁军里头,熙宁年来了一支兵,雄捷系将第一指挥营五百人,驻扎在第五厢的望秦门,这都到会稽了;大观二年也来了一支,威捷系将第二指挥营五百人,驻在第一厢的都亭桥,这里州府近点;厢军那边,熙宁元年的壮城指挥营四百人,驻地是第一厢北善法寺,二年来的是崇节指挥营五百人,驻地在和第一指挥营在一起——还有崇节第指挥营,五百人驻在第一厢前武肃庙,还有牢城宁节指挥营两百五十人,在第一厢马坊桥东。“
“土军是会稽两个营七十五人,县外一个营十人,咱们山阴县内两个营一百人,加上衙门的弓手也算土军编制,两边又多九十五人。”
“那你算算,咱们越州驻军有多少?”
“额···”何伟才正要掏出手指头加,申黎庶早已经心算出了答案:
“禁军两个营一千人,厢军四个营一千六百五十人,土军一共四百四十五人。”
宋代官职售价极高,万贯起步。募兵制在徽宗朝时已经彻底烂到根子里。各地农民起义不断,朝廷招安募其为厢军,国家出资供养,军饷为历代之最,而朝政腐败,奢靡之风四起,军饷下发被层层克扣,到底层士兵手里也少的可怜,造成兵将对立。
将腐兵烂,顺风仗都打不清楚,“万一有鸡鸣犬吠之惊,则手不能安弦、目不能辨帜,求其捍御之功,则百无一二矣”则已是边军常态,以致“劝沮之法坏,骄惰之风成,出戍则亡,遇敌则溃,小则荷戈攘夺以逞,大则杀掠婴城而叛,天下可用之兵无几矣”。
这种军队,打打手拿棍棒的农民起义还行,要真是拿去打辽国金国,那就得全体完犊子,当为中国历史上最烂的军队。
“禁军头子当不上,老子总能当个厢军头子吧?这样手里有兵,衙门还有人,我看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惹老子?”
何伟才大惊失色,道:“可是得三万钱啊。”
申黎庶嘿嘿笑道:“敦武郎的标价确实是个大数字,但这笔钱是必须要花的。”申黎庶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接着道:“我账上现在攒了两百九十贯,但这是养兵的钱,动不得,所以这买敦武郎要花的三十贯,得从别人手中借。”
“啊,这,这怎么和别人借?”
申黎庶瞪了一眼何伟才,道:“你去让严开找叶平过来,叶平这小子,鬼点子多。”
过了一会儿,叶平就从家中跑到了申黎庶这儿,笑道:
“贴司,今晚又叫我过来,咋的了?若是有人欺负郎君,小子第一个揍他娘的!”
申黎庶翻了个白眼,琴妹正端着茶水飘了过来,叶平一看琴妹就怂了,只听琴妹骂道:
“就你事儿多爱贫嘴。”
四人围了一张桌,琴妹端完茶就坐在了门口,申黎庶便看向叶平,道:
“我要捐个官,就是不知道捐武官好还是文职好。”
“当然是捐武官,手下掌了兵,鉴湖仓的那帮杂种胆敢对我等耍那些见不得人的花招?”
叶平第一个骂骂咧咧,严开看申黎庶望向了他,便炸着胡子道:
“自然是武官好,当文官就是去嗅铜臭的,郎君当了将军,我等就上马杀去燕云,揍那些狗养的契丹!”
申黎庶哈哈大笑:
“果然是壮士,叶平,你也学着点儿。”
叶平嫌弃似的闪了一眼严开,心中颇为不服。
“我相中了个武职,是正品的敦武郎,明价三万钱,我虽然有钱,但并不想自己掏钱,叶平,你可有什么法子替我搞来捐官的钱?”
叶平眼睛一亮,拍拍胸脯,道:
“贴司,这点小事,就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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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文献研究北宋卖官的,说是正品敦武郎卖三万贯,我觉得不太现实,一贯按照一千文算,三万贯就是30000000钱,就是三千万钱一个官,有点脱离实际了,大概是作者写错了单位,把钱写成了贯。
另外越州风俗,客人拜访后离开时,主客需要互道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