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申的出了城,往东去了!”
莫作仁得到消息,立马从床上蹦了下来,抓住探子的衣领,“出城了?往哪个地方走了?走的哪条道?带了多少人?”
“两人两骑,顺着往东走明州的官道,今早出的城,不知道傍晚能不能回来。”
莫作仁手舞足蹈,开心极了,立马指挥手下的,把宝珠岛的贺刀子叫了进来。
莫作仁拿着木棍在地上划了几条道,指着上面给贺刀子解释道:
“贺好汉,姓申的今日带了一个人骑了两匹马出城了,往明州方向走了,我想他应该不会去明州,最早今晚就能回来,届时我等就在路上设伏,把申黎庶杀了,抛尸荒野,鉴湖仓就能保下来!”
莫作仁是个买卖人,对杀人放火的事情只是想的简单,断然没有贺刀子考虑的周到。贺刀子蹲下身,用手指头划着,道:
“走明州的官道,到这儿有个分叉路口,一条是往南顺着曹娥江走剡县的官道,一条是往东是去上虞的路,还有一条是北走纂风镇的路,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人多,白天不好下手,须等到晚上,申黎庶刚好过来才能杀人。”
“我等能派去的有二十人,加上你的人,一共三十个左右,若是想稳妥点,就在分岔路口前候着;但三条道分流了很多人,人少,方便截杀申黎庶,免得被人瞧见,往这三个方向的路上设伏也行,往上虞县明州方向的官道车辙深,走的人多,但来往路人多乘船而行,这条路上可以在潡桥设伏;剡县那条路走水路的居多,官道车辙浅,道旁两侧不易埋伏,可在河边藏着,派一探子,如有可疑的,就招呼人冲出来杀掉!”
莫作仁想了想,道:“那就兵分三路,全听贺大哥安排。”
“我带十个人去明州方向藏着,我让二刀子带十个人埋伏在纂风镇的路上,剡县的路就交给莫库子的人了。”贺刀子实在对莫作仁不报什么希望,只希望申黎庶不要走莫作仁的那条路。
但莫作仁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我听说姓申的武功高强,上次我派人去杀他都没杀成,我只是个照看粮仓做生意的生意人,这样,我去草市上买点菜,给各位准备好酒好菜好饭,摆上一桌,静候贺好汉佳音,剡县的路,我把人都交给你了,就仰仗贺好汉了!”
“来人,都抄家伙,别给老子磨磨蹭蹭,今日你等十个人全听贺刀子贺大侠安排,老子在这儿给你们备好好酒,给你们接风洗尘!”
······
却说叶平去采风的地方,正是纂风镇。纂风镇濒临杭州湾,是越州产盐的大镇,产盐方法用的是古老的煎盐法,将海水引入挖好的田基中,经过太阳暴晒,得到含盐浓度较高的卤水,接着架柴烧火,用泥和成土炉,将卤水倒入炉中煎煮,得到粗盐,经筛后,得到颗粒细致饱满的盐粒,然后由船运到内地贩卖。
这种方法制成的盐,口感极差,重金属含量较高,只是卖给老百姓吃。越州也在此处设了官府运作的盐场,官盐成品更为差劲,连筛都懒得筛,全是指头大的盐巴块,流通于市场上,价格又比私盐高,不受青睐,除非是盐商有意控制私盐投放量,否则官盐几乎没有销路。
叶平沿着海边几家盐场一转,发现提盐的方法大都一样,毫无创新,多半都是在海边挖渠引海水入田,渠边有一大堆孩子光脚挺着大肚子大脑袋跑来跑去,玩累了就去渠边舔一口白色结晶。
各个工坊里面不断冒着烟,远处海里还有几艘渔船,海鸥也飞来飞去,一片祥和气象。
经过打听后,纂风镇最大的盐商,乃是明州人谢孜鸿,他手里的盐占领了越州绝大部分市场,工坊的规模也是最大的。
“狗日的,老子得想办法混进厂里去。”
但贩卖私盐,是大罪,被抓就得掉脑袋。大宋刑罚虽然对士大夫仁慈,但对你一个民,剥皮砍头都是轻的,严重者直接被剁成肉泥。
为了抵抗官府,贩卖私盐的团伙就会组建自己的武装,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上百上千,占上一两座岛屿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干起买卖就方便的很多。
“开间单间,拾掇好点的,先给老子开三天的。”叶平甩着一口蹩脚的温州话,弄了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常年漂泊在外的阔爷,“啪”的一声便把一个钱袋甩在了一家客栈的桌上,伙计点头哈腰,心里想着来了位行商的阔少爷,便上了好茶,伺候着叶平坐下。
“客观,您怎么称呼?哪里人?小人这就记下。”
“老子免名,单姓一个叶,温州阳里来的,听说纂风镇的糖色好,奉掌柜的令,来这儿打听打听,名儿就不记了,一晚上老子算你三百钱,连带伙食你给老子包了。”纂风镇私盐业发达,伙计恍然大悟,便吆喝着,道:
“得嘞,叶官人,您请先吃茶,小的这就给您安排房间,待会儿就能住进去。”
“你把房指好,再给旁边开一间,老子待会有两个兄弟要过来住旁边。”
叶平大大咧咧,很快引来了店里其他人的注视,门口也有青皮乞丐往里探着脑袋,这帮人已经打算晚上光临叶平的房间了,听叶平说还有两个兄弟,心里便打了退堂鼓,按照叶平现在透露的话,保准是个贩卖私盐的,想来纂风镇看看有没有好点的货,估计要谈桩大买卖,这种人行走江湖,杀伐果断,青皮们自然不敢把算盘打到叶平脑袋上。
但店里其他吃饭的人多半也是纂风镇进货或者做买卖的,当下便有一个胖胖的人提着茶壶过来套近乎,他左手拿着茶碗,右手提壶,不管叶平,坐在了叶平对面,将茶碗轻轻一放,右手已经跟上,茶水汩汩躺进了茶碗,把茶壶放下,右手将茶碗推到叶平面前,道:
“阳里来的好汉,在下是纂风镇二道坊的掌柜,也是炼糖的作坊,好汉是要往温州贩糖?”虽然私盐屡禁不止,但平日避盐称糖都是贩盐的规矩,叶平用手指头点了一下桌面,表示谢意,一口闷了茶水,“来纂风镇前老子也打听过,纂风镇五路三道坊,数二道坊的糖色为最,但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不知掌柜尊姓大名?”
“叶好汉,甭听外人说的,要论糖色,还是我千山路的作坊上佳,二道坊虽然好,但也比我千山路差点,”一个中年男子笑面飘来,也提着茶壶,不过却是站在叶平左手,不管叶平对面那个胖子的脸色,自觉的把茶碗拿了过来,倒上了自己的茶水,双手捧向叶平,“在下名为孙集,是千山路的账簿,叶官人一路风尘仆仆,还请饮下这杯茶。”
“孙集,你还要不要得脸?掌柜之间说话,哪有伙计插嘴的份?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给叶官人敬茶?”胖子气急败坏,赶紧介绍自己,“在下名为郭寿仁,这千山路的账簿只是个伙计,没什么权力来提自家作坊谈糖的生意,官人勿要听信谗言。”
孙集哈哈一笑,“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耳朵也在叶官人的脑袋上,叶官人爱听则听,不听则罢,你郭寿仁又是什么东西,也敢胡乱造次?”
孙集虽然只是账簿,但气焰明显盖了郭寿仁一头,叶平心中已经大概掂量清了二人的背景孰重孰轻,自己又刚来纂风镇,一时半会也不能胡乱下主意,便接下了孙集的茶碗,打算做回和事佬。
“二人都是糖里的佼佼,孙兄弟不妨坐下说话,我让伙计开个雅座,我等三人上去边吃边聊。”
孙集又抢了郭寿仁一步说道:“叶官人沿途颠簸,不如先休息一阵,晚上我让人过来接官人,我做东,咱们在江阳楼里坐坐。”
见叶平一口答应下来,郭寿仁已经慢了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纂风镇又开了家饭馆,据说是做鱼肉招牌的,明日中午,还请叶官人赏个面子。”
叶平两边都答应了下来,店家掌柜此时也赶了过来,叶平乘机收了钱袋,跟着掌柜上楼去看房了。孙集和郭寿仁二人互相干瞪着眼,最后郭寿仁“哼”了一声,找伙计结了饭钱走人了。
孙集又吃了会儿茶,手下的人也凑了过来。
孙集阴着脸,“这姓叶的看样子是个贩盐买卖人,只是老子造账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温州有个叫阳里的团伙,这人又不肯报出名字住址,我看来纂风镇只是打前哨探风口的,但若是谈成了,对我千山路也是一大买卖,还能借着机会把糖贩到温州去,利润又得翻几翻,你找几个伙计,在客栈盯着点,我去给掌柜知会一声,让他准备点上好的货。”
手下点点头,孙集给自己又倒了碗茶,嘱咐道:
“另外找人把郭寿仁也看住,他要是跳弹,就给吹点迷药。老子倒要看看,纂风镇还有谁敢抢老子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