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之心？”贺添怔怔的看着贺潮生，一时未能理解父亲这句话的意思，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窗外的月光随风而动，渐渐洒落贺潮生的肩头，照亮他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几片嫩叶。

贺潮生道：“食物于我们，是生命之源，也是生命之根本，我们在享受它的同时，也应该敬重它，爱惜它。只有怀着一颗敬畏之心，这样才能明白食物的真谛，烹饪的真谛。”

“不懂。”贺添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父亲的解释缓和多少，依旧是懵然无知，道：“食物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吃？”贺潮生一怔，旋即捻须一笑，道：“也许是吧。”

“爹，你老是喜欢说些高深莫测的话，我完全听不懂。”贺添在和父亲交流这方面，的确有些费力，他书读的少，不喜欢咬文嚼字，偏偏父亲总喜欢和他掉书袋子，每次一正经说话，十句总有九句是他听不懂的。

贺潮生转头，看着贺添，怒嗔道：“要你好好读书，你偏不读，总喜欢跟着师兄弟去逗猪玩，现在知道听不懂了？”

贺添撇撇嘴，“我无所谓，只要能看懂食谱就行。”

“你这般吊儿郎当的态度，要我怎么放心把贺家厨艺完整传授于你？你又如何能把贺家厨艺发扬光大？”

贺潮生恨铁不成钢！

这些年来，在厨艺方面，贺潮生对贺添真是操碎了心，可贺添却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完全不懂身为贺家独子的他，要担负着将家门百年厨艺传承下去的责任。

贺添反驳道：“不是有大师兄吗？他可是我们这一辈里，最负盛名的天才，凡是他吃过的东西，不管是材料有多复杂，烹饪手法多刁钻，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还能依样画葫芦，做出一模一样的菜来。爹，有大师兄在，你怕什么？”

贺潮生横了贺添一眼，半晌没说话。

江必文的确是年轻这一辈里，难得的天才，不管是厨艺还是品性，都远胜同龄人许多。

只是，这几年，江必文太急于求成，天才这个称呼，从前于他，是赞誉。

现在。

只怕已经变成了枷锁。

让他忘了，烹饪之路，须一步一个脚印才行。

贺潮生叹了口气，道：“添儿，你要记住，一道好菜，一定是经过千锤百炼，无数烹调，才能达到最佳味道。就如那凌霜而开的梅花一样，不经一番严寒彻骨，怎得扑鼻而香呢？”

贺添一知半解，道：“爹，你说的是做菜吗？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做人啊？”

贺潮生道：“都一样，有时候，做菜与做人，只是一线之隔。就如调料，一念之间，就是好吃与难吃，人也是一样，一念之差，就是好人与坏人。”

“爹，我都糊涂了。”贺添挠了挠后脑勺，越听越不明白，明明刚才是在讨论父亲夸奖那个小太监的事情，怎么一下扯这么远去了。

“糊涂？”贺潮生又笑了笑，柔声道：“添儿，你虽不及你大师兄聪明，人也顽皮了些，但好在，还是个做厨师的料。”

“爹，你是在夸我吗？”贺添这句话听懂了。

“当然。”贺潮生继续捻须微笑。

“对了，爹，今日比赛，我赢了吗？”贺添突然想起下午比赛的事情，他对结果十分好奇，父亲尝过那小太监的菜，后面又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麻婆豆腐，应该有了答案。

“你说呢？”

夜色更深了，江必文站在书房前，手里端着托盘，抬头看着半隐在云层后面的一轮弦月，沉默了片刻后，才抬手扣门，轻声道：“师傅，茶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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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着漆黑的榻顶，人虽然醒过来了，但意识还处于一片模糊状态，呆呆的，不知要干什么。

“你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秦川一怔，脑海里闪过那个少年冷峻的脸庞，猛然坐起身，循声望去。

果然，破旧的四方木桌前，一个黑袍少年，轻舒袍袖，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又来了？！”

秦川的目光对上少年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长眸，不知怎么的，秦川能清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出来，冷得他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发抖。

少年面无表情道：“我来拿我的东西。”

秦川一愣，“东西？什么东西？”

“手帕。”少年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眼色逐渐深沉。

“手帕啊……”秦川的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很快又恢复正常，故作轻松道：“我要我同事……不是，我要朋友帮我洗了，还没有送过来，你要不明日再过来拿？”

“嗯。”少年低眸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放下茶杯，再一次看向秦川，道：“我饿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秦川还是懂的。

他原本想要拒绝，但想起少年刚才提起的手帕，秦川默默地，朝少年点了点头，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秦川掀被下床。

他看了一眼屋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眼木桌上点的那盏油灯，脸色“唰”得一下比刚才还要苍白，他立刻问少年：“我睡了多久？”

少年道：“五个时辰。”

“这么久？”秦川拍了拍脑袋，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足在地上原地踱步，边走边说，“完了完了，我今夜值班，要是冷宫外面那群打卡的侍卫没见到我，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冷宫虽是废妃居住的地方，却还是有侍卫巡逻，因为身份有别，他们不能随意踏足冷宫，但又要保证皇宫内院安全，所以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在冷宫门口，询问值夜太监宫内情况，防止有意外发生。

少年却不以为然道：“无碍，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什么？解决了？怎么解决的？”秦川一愣，脸上立马喜笑颜开，扑到少年面前，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冷茶。

“恩。”少年说：“之前有人敲门，我说你睡了，没空，那人便走了。”

“噗……”

秦川的茶刚喝进去就尽数喷了出来。

少年反应十分灵敏，就在刹那间，掌心运劲，击在木桌边缘，直接把半个身子都压在桌子上的秦川连人带桌推开甚远，与自己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

秦川背靠在冰冷的墙上，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生无可恋的看着少年，“你就是这样帮我解决的？”

少年认真看着秦川，“不然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