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娥去了一整天,到了夜晚,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才回来。
秦川累了一天,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御膳房除了值班的御厨,江必文应该早就不再了。
只好选择明日再去。
第二日,秦川一踏进御膳房,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看上去阴气沉沉的,眼睛也没有任何光彩,做起事情更是如行尸走肉般,僵硬,笨拙。
秦川在御膳房看了一圈,既没有发现相熟的赵吉祥,也没有看见为人不错的江必文,最后只好抓了个面容还算和善的御厨问,“请问一下,你们的庖长江必文在吗?”
那个御厨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摇晃着脑袋,叹了口长气道:“要是他在就好咯。”
说完,也不管秦川,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青菜送进厨房。
秦川一时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懵了一下,刚准备转身问别人的时候,厨房里正好传来贺添高分贝的怒吼。
“我警告你,魏珏然,你不要三番五次来我御膳房捣乱!”
“我?捣乱?”那个叫魏珏然的人冷笑了一声,道:“我来御膳房做菜,可是太后应允的,你说我捣乱?要不咱俩现在就去颐宁宫问问太后,我这算不算捣乱?”
“你!”贺添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川听到贺添被怼,心里别提多高兴,立刻跑到厨房门口,掀开帘子一角,往里面看去。
以贺添为首的十几个橙衣厨师都围在一个灶台上,目不斜视,面露仇恨的盯着灶台旁一个手拿锅铲,身着锦衣华袍的少年看。
少年个子不高,模样却很出众,长着一张粉嫩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
可是,他却是御膳房里,出了名的讨厌鬼。
少年叫魏珏然,是魏相的幼子,自幼喜欢美食,在烹饪方面的天赋也是极高,一道菜,看一遍,便能学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只可惜魏相望子成龙,只希望儿子在仕途上大放光彩,不愿意他学些粗鄙伺候人之事。便不许他再进厨房碰炊具,更将与魏珏然相熟的厨师全部赶出洛城,永远不准回来。
魏珏然不服,直接一状告到了最疼他的太后姑姑那里去。
太后无奈,不想驳了魏相的面子,也心疼跪在自己脚边嘤嘤痛哭的侄儿,便选了个折中的方法,让魏珏然每月逢五日便进宫来看自己。
至于到了宫中,想做什么,想干什么,都随他的意。
于是乎,每月逢五日,御膳房必出大乱。
因为会来一位手拿锅铲,指点江山,自诩厨神的少年。
魏珏然对周围的一切恍若不知,一脸悠闲的拿起手里的铁锅掂了掂,菜从锅里抛向半空,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又落进锅里。
贺添用鼻孔哼了一声,不屑道:“雕虫小技。”
魏珏然用炒勺舀起适度的盐,洒进菜里,又掂了两下锅,让盐味均匀融入菜中,冷着脸看了周围的御厨一眼,嘲讽道:“你们御膳房,我也就跟江必文说说话,只是他今日又没在,今天这一局,你们派谁来?”
自从魏珏然进了御膳房,就仗着自己厨艺非凡,人也聪慧,到处拉着御厨比试厨艺,赢了也就罢了,还要对着御厨们冷言冷语嘲讽一波,让所有的御厨身心俱疲,看着他就绕道走。
终于,在魏珏然即将迎来二十连胜的时候,碰到了铁钉子,遇到了与他在厨艺方面,一样出色,甚至更加勤奋好学的江必文。
一道松鼠桂鱼,让魏珏然输的心服口服,败兴而归。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时候。
没想到下个逢五日他又来了,并带着战帖,说,正式挑战御膳房,三局两胜,若御膳房的人赢了,他就永不踏足御膳房,并自掏腰包,再输一千两银子给御膳房。
若他赢了,他就是御膳房的尚膳副,所有御厨,听他调遣。
大家听前一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满脸微笑,充满期待。
结果一听到后面那个内容,立刻把脸垮下去。
贺添更是直接说:“你想什么呢!你当御膳房是孩子游戏的地方?你要疯去别处疯,我们可没空!”
结果那战帖的背面,印着太后的凤玺,众人想不答应都难。
战帖一下,就是安排比赛的日子,可这魏珏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撂下一句,我心情好时,便会来比赛,就扬尘而去了。
上一次他心情好,江必文不在,贺添挺身而出,结果输的一败涂地,还被魏珏然把厨师帽当做胜利品拿走了,气得贺添又羞又恼,差点没动起手来。
这一次,他又心情好,却还是江必文不在。
众人皆面面相觑,都想着要怎么把他赶走,毕竟再输一次,这御膳房可就要变天了。
“哎哟,冬瓜,你慢点,我这老身子骨可禁不起你这么推搡。”
叶正儒被冬瓜一路推搡,又是拉,又是拽,只差没把叶正儒扛在肩上带进厨房了。
冬瓜道:“叶正事,这事你可得替御膳房出头啊!那姓魏的小子又来了,今天若是再输,我们御膳房就没了。”
叶正儒对魏珏然的事情也知道一二,立刻反驳道:“怎么没了,输了,人家也是尚膳副,又不能把你御膳房整个拖走,你这话就有点欺骗我糟老头子了。”
“哎哟喂,我的叶主事,您是没看他平时怎么对待我们御厨的,这要是当了尚膳副,还不把我们骨头都拆了,没了御厨,御膳房不就没了嘛。”
冬瓜虽胖,口齿倒是伶俐,说起话来,话糙理不糙。
叶正儒赶路也不忘嘬几口烟,脸色虽然有些不好,道精气神还是足,“那你们还不去找江必文,把我拖来作甚?我又不会做菜。”
冬瓜道:“叶主事,大师兄的表妹来洛城了,跟师傅请了三日假,这几日都不得空呢。”
已经快到厨房门口,冬瓜也终于不用匆匆忙忙赶路,缓了一下脚步,挑眉看着叶正儒的狐狸眼,一脸鸡贼道:“叶主事,这就是您的不仗义了,您可是御膳房前任总管,这烧菜做饭的活,您不会?谁信呐!”
叶正儒脸上的皱纹动了动,道:“你瞧我这双手,还动得了锅铲吗?”
说完,叶正儒把烟杆插在腰侧,伸出枯槁的双手给冬瓜看。
叶正儒的双手,青筋暴突,皱纹与老年斑密布,明明是若无其事的伸张开来,却隐隐看到他的每根手指头都在颤抖。
冬瓜错愕,去握住叶正儒的手指。
这一握他才发现,叶正儒的手,又冰又凉,僵硬无比,即使是夏日,也依旧有种如坠冰窖,遍体寒凉的感觉。
而且,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叶正儒连忙拿出烟杆,嘬了两口,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让双手的颤抖,稍有延缓。
“这可怎么办啊。”冬瓜见叶正儒这样,立刻急了,“那我们御膳房不就要输了吗?叶正事,您想想办法啊。”
叶正儒的眼睛,已经瞟到正在掀帘看戏的秦川,动了动嘴角,道:“先进去瞧瞧吧。”说罢又指了指秦川的背影,道:“把那个小太监也带进去,他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厨房,一定有问题!”
叶正儒肯先进去瞧,一定是有些注意可以出。
冬瓜顿时来了士气,粗声应了一句:“是。”立刻上前擒着秦川的衣领,把他先一步带进了厨房。
秦川吓了一跳,挣扎道:“你谁啊!”
叶正儒露出狐狸笑,也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