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彬主动找到因为生气,待在卧室里两顿饭都没吃的冯春梅,说:“这么多年来,除了借给二姐两万块钱,咱们没有给予过他们家任何帮助。你也知道,二姐挣得不多,却陆陆续续把欠下的外债都还上了,温朔那孩子也争气,不嫌丢脸,吃苦受累风雨无阻地捡破烂收废品挣钱补贴家用所以仔细想想,即便是我们不出钱,你觉得温朔就上不了大学吗?他还是会上学,但,我们却错过了唯一和二姐、温朔拉近感情,弥补感情的机会了!”
“那又怎么样?这辈子我们还会求到他们头上?”赌气中的冯春梅对此嗤之以鼻。
“对,将来还真有可能,会求到二姐和温朔的头上!”李彬压下心头多年来对妻子的不满,强作笑颜道:“你想没想过,温朔考出了这么好的成绩,会上什么大学?”
冯春梅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板着脸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爱上什么学就上什么学!”
“我告诉你!”李彬正色道:“京大、华清这类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学府!你什么时候回了娘家,可以问问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老叔、堂弟、大表哥,一个从京大或者华清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在地方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各部门单位都抢着要,咱们县政府还不一定能抢到手,因为市里会抢在前面,明显又比县里的条件好。而且,这类在最高学府中深造几年的学生,一个个眼界极高,心胸开阔,如果条件给的不高,人家宁愿下海做生意或者去大型的私营企业、合资企业工作!所以,一旦温朔将来毕业了进入政府部门,肯定直接就当官啦!春梅,咱们或许不需要求我那将来可能会当官的外甥,可是,万一他要是惦记着咱们,记恨着你了,他都不需要露面,在某个场合说句话,自然有人替他为难咱们!再反过来讲,咱们和二姐、温朔关系处得非常好,将来我这个当舅舅的和你这个当妗子的,有什么事用得着他帮忙了,不用求,打个招呼就给解决了,对不对?”
这番话可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上世纪末,名牌大学毕业生回到地方被争抢的现象,确实存在。因此,冯春梅内心再如何不忿,态度上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决了。这倒不是完全忌惮温朔将来当官之后可能会给他们小鞋穿,而是,冯春梅的性格使然温朔成为了高考状元,要进入名牌大学深造,自然而然的,冯春梅内心里一直以来对李琴和温朔母子二人的鄙夷轻视,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余那股子愤懑的赌气。
但她还是坚决不肯平白无故,主动送钱给李琴和温朔,不为别的,就为这张脸。
“如果二姐和温朔,来咱们家借钱呢?”李彬也不想逼得太紧。
“那还差不多,起码得知咱们的情分,对吧?”冯春梅说道:“要是主动送钱过去,人家还不得以为咱们现在就开始攀高枝儿了啊?我可没那么下贱!”
李彬哭笑不得,但目的已经达成,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相信,二姐和温朔,肯定会来找他。
因为他们,别无他法。
刚想到这里,冯春梅忽然又灵机一动说道:“李彬,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用借给他们钱,还能让他们感激咱,也让温朔有钱上大学!对,明天我主动登门去和二姐谈。”
“什么?”李彬愕然。
“咱们可以买二姐家的楼房啊!”冯春梅面露喜色,道:“你想想,她不是在刘家营村有了一套老宅子嘛,高考前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翻盖了院墙,还说那三间瓦房挺好的,这样的话,现在住的那套楼房有没有无所谓,反正刘家营村也挨着农贸市场,她和温朔俩人住哪儿不是住?咱们把那套楼房买下来,距离一中近了,聪文上学也方便,不用住校,多好啊?”
李彬皱眉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冯春梅道:“温朔上学急着用钱,不卖房哪儿来钱?棉纺厂小区的楼也旧了,想卖又不好卖,只有咱们买!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在城里买套房子嘛,这下正好,还可以便宜点儿呢行啦,就这么定了。”
“唉。”李彬叹了口气。
他知道,冯春梅一旦做出这般决定,自己再如何劝也是没用的,还会引起夫妻间的争吵。
而且他也觉得妻子的想法可行。
二姐家所在的棉纺厂小区,规模楼房旧,各方面都不大好,完全比不得近两年县城里新建的几个住宅小区,所以现在二姐就算是想卖房,也不好卖。再说了,二姐有刘家营的宅子住,留着那套楼房也没什么用,反倒每年还得缴纳些乱七糟的费用,虽然不多,可对于她家的状况来说,也是一笔沉重的开支。
李彬和冯春梅的想法很好,所以第二天两口子一大早就来到了李琴家楼下,正巧遇到温朔下楼他想趁着清晨凉快好干活儿,所以早起简单吃了点儿饭正要出发呢。
既然舅舅和妗子来了,温朔只得回家待客。
李彬和冯春梅登门,且一进家冯春梅就主动为昨天的事情道歉,李琴当然不会再记怪,还赶紧去厨房给他们做清汤挂面荷包蛋。
李彬和温朔坐在客厅闲聊,冯春梅却是迫不及待地走到厨房里帮忙,顺便提到了想要买这套房子的想法,她这人脸皮厚嘴皮子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说得李琴动了心,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要和温朔商量商量思想传统的李琴觉得,家里的大事得男人做主,而温朔,已经长大成人了!
谁都没想到,温朔听完舅舅和妗子的想法后,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这房子是我爸留下的,不能卖!”
其实昨天大姨家发生的事情,温朔并不知道。
他不愿意卖这套房子的原因,也并非如他所说那般,父亲留下的房子,要留个念想。而是,他压根儿不想住刘家营那处老宅,暑假后自己将远赴外地上大学,长时间不在家,就更不放心母亲一人住在那处空旷的老宅里了。
身负玄法的温朔当然不是害怕那老宅子里闹鬼,主要是老韩头就是在那里老死的!
心里,总觉得膈应!
但这种理由,显然不适宜说出口。所以他看到母亲表情似乎有帮着舅舅和妗子劝他的想法,便神色匆忙地起身说棉纺厂车间那边,有很多兄弟等着他呢,便告辞离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冯春梅气得肺都要炸了!
昨天李琴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又有温朔高考状元的消息打脸,她已经气得够呛了。今天不计前嫌,大度地腆着脸主动来示好,并且也为李琴和温朔母子着想了,却被温朔一个晚辈,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走人。
不谈?!
冯春梅压着火气,心想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反正刚才看李琴的态度,是想要卖的,所以只要说动了李琴,这房子就买定了五百块钱一平米,一百四十多平米,七万块钱拿下!
其实对于当前的东县城来讲,这价格也不算太低,就连李彬都觉得妻子这次真不过分。
然而只有冯春梅心里明白,她之所以会如此动心要买房,是因为听娘家在城建局当官的叔叔说,全国性房地产改革即将展开,城镇楼房住宅完全商业化之后,房价肯定会大涨的。
“二姐,温朔性子犟,年龄也一时想不通没什么的,回头你劝劝他,留着这套房子有什么用啊?”冯春梅一副诚恳的模样,道:“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知道我这人心眼生怕借给你钱到时候几年几年还不上,可咱又是亲戚,孩子考上了大学,总得帮把手啊。这不,干脆高价买你这套没用的房子得了,你可以出去打听一下,我出的这个价格可是很高了,换做去别的地方买,我还能省钱呢。”
李琴苦笑着点了点头,不用去打听,前些日子小区就有人卖房的,价格也这样。
但想到以往冯春梅的为人,李琴实在是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况且,儿子刚才态度坚决地不肯卖再想想昨天在大姐家受了冯春梅的气,李琴一咬牙,道:“春梅,彬子,温朔既然不乐意,这房子我就不能卖,否则对不起你们那早死的姐夫。”
李彬露出无奈的神情。
而冯春梅,则一瞬间炸了锅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好言相劝,相求了,李琴和温朔这母子俩,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行行行!”冯春梅把碗一摔,气呼呼地不顾丈夫的劝阻,快步离去。
“二姐”李彬一脸为难。
“行了,快去追春梅吧,别再有什么事,唉。”李琴无奈地摆了摆手,心中却生出了浓浓的懊悔刚才一时冲动,却是断了唯一能借到钱的路子。
窗外,传来了冯春梅尖利的叫嚷声:“我告诉你李彬,从今往后,不许借给你二姐家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