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朔很生气,但他向来自诩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压着心头火起,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秦珍珍同学,你先别激动,当然,你也别耍赖,咱们讲道理,讲道理行不行?我这是小本经营的买卖,我也不容易的,对吧?”
“账单上的名字不是你签的,这我承认,是我写的,可是你再看看,只有考古文博学院的同学,才不需要亲自签名,也不需要有人作证,就可以从我这儿赊走东西,因为咱们是一个学院的,都认识,以后还会经常一起上课,我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能这点儿便利都不给同学们。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就说是我请你的吧?我请你只有那么两次,两瓶矿泉水,红口白牙我不能不认账,可是剩下的这些,咱们有一说一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你的?你每次到我这儿,要么拿起来就喝,要么拿了就走,只是打个招呼,有时候连句话都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喊住你非得逼着你签字,毕竟咱们是一个学院的,而且你又是个女生,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我得顾忌你的面子,对吧?可是你,你怎么现在说成是我请你,我不要钱了?”
“这叫不讲理啊,告到哪儿你也说不过去。”
句句大实话,温朔也确实是诚心诚意,半点儿假的都没有他哪儿知道秦珍珍会生出那么多的小心思。
“可是我,我”秦珍珍彻底傻眼了,感情以往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还以为人家温朔是个甘愿付出只求博佳人一笑的傻帽,还觉得自己的美貌,自己的媚眼,足以让温朔神魂颠倒,甘愿奉送一切!
秦珍珍的几位舍友,有同情她的,也有幸灾乐祸面露讥讽的。
在军训基地这些天,秦珍珍爱慕虚荣整天自以为是、自得显摆的言行,已然引起了很多女生的鄙夷。
不过是长得有那么点儿姿色,却也并非倾国倾城,也不至于清秀婉约,偏生每天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校花级别的人物了,靠着自觉嫣然一笑百媚生的笑颜,靠着时而抛出一个媚眼,从温朔的摊位上不花钱拿饮料、零食,就认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在舍友们、在同学们之间那个自得傲娇
却不知道,很多同学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没出息、没见过世面、出身家教极差的卑劣表现。
“呜呜呜”秦珍珍哭了起来,她很想撒泼耍赖,可是她没那份胆量,她很想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但又知道,那些自以为是根本不能说出来。
温朔讲道理。
秦珍珍没道理可讲啊!
可是,她也没钱,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现在,她已然不在乎什么脸面了,蹲下身掩面痛哭,一边抽泣着说道:“我没钱,我哪儿有这么多钱,早知道你记账了,我,我才舍不得喝那么贵的饮料,我哪儿舍得吃零食,还,还请别人吃,呜呜呜我不管,我没钱”
“你这不是无赖嘛。”温朔气得哆嗦起来,他妈的,敢跟爷不讲理,是吧?
这时候,有两名实在是不忍心秦珍珍这般可怜的舍友,终于走出来为她求情:“温朔同学,珍珍她确实不是有意的,这段时间每次从你这里拿东西,你没要钱,也没提醒过,所以她以为你,你有别的想法,所以她挺不容易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温朔面露疑惑、无辜、愤怒、委屈。
“哎呀,这不是误会了嘛。”另一位女生哭笑不得,道:“你看她都这样了,就,就别管她要钱了。咱们都是学生,每个月就那么点儿生活费”
温朔气道:“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该当这个冤大头!我也不容易的,你们女生还能不能讲点儿道理啦?!”
地图炮模式开启!
当即就有别的女生站了出来:“喂,温朔你说话注意点儿,秦珍珍怎么做是她的问题,我们又没占你一分钱便宜,也没赖账,干嘛就说我们女生不讲道理啦?”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口误”向来讲道理的温朔立刻向旁观女生拱手,点头哈腰地道歉。
秦珍珍哭得更厉害了。
脸面丢尽了!
还欠下这么多钱,而且看样子自己再如何装可怜、真可怜,温朔也不会免了她这笔账。
怎么办?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七嘴舌地开始讨论,有支持温朔,批判讽刺秦珍珍的,也有同情秦珍珍,说温朔太小气,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的,人家一个女生都哭成这样了,那笔钱不要又如何?再说也不多啊,几十块钱而已。
看温朔那副火急火燎,放佛割了他的肉似的没出息模样真令人不齿!
闹哄哄的场面,又有女生大声哭嚎,终于引来了几位教官。
上前稍稍询问之后,几位教官也颇觉头疼,但这么多学生围在这里也不像话,便大声呵斥着试图驱散学员,寻思着把温朔和秦珍珍带到团部协商调解。
连日来的军训,让学员们已经有了服从的意识和习惯,大家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准备散去。
而身为当事人的温朔,恼火愤怒之余,也有些心烦意乱,耽误做生意赚钱,和一个哭泣装可怜耍赖的女生在这里纠缠,一时间也很难有结果,所以他收拾东西准备跟着教官去调解。调解成了当然最好,调解不成嘿,敢赖爷的账,管你男生女生,有的是法子收拾!
问题又出现了。
原本已经被舍友连劝带扶地站起来的秦珍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嚎丧般坐在了地上,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拍着大腿不顾形象地嚎啕着被骗了,没钱啊,日子苦啊
秦珍珍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已经无需,也没什么顾忌了,闹,或者不闹,都落不下好。
那干脆闹下去!
说到底,温朔这些日子不参加军训,也不返校,而是在军训基地做买卖挣钱,跑遍全国找都没这种事儿,如果没有温朔摆摊做生意,自己又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军训团的领导、各连长、教官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不负责。
所以秦珍珍觉得,自己没完没了地闹下去,真引起重视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来吧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几位教官一个个感觉头大如斗,军训明天就结束了,偏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位女生如此肆无忌惮,不管不顾地撒泼耍赖,事情闹大了肯定是对谁都不好的。
就在几位教官抽出一人赶紧去团部汇报,其他人上前维持秩序安抚秦珍珍时,一名女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秦珍珍和温朔的面前。
“你是叫秦珍珍吧?”黄芩芷微笑着问道。
就这么轻轻淡淡随随便便一句话,偏生让谁都劝不住的秦珍珍,停下了哭嚎撒泼,坐在地上扬起脸,抹着眼泪看向面前这位清秀婉约,气质不俗的女生,道:“是啊,怎么了?”
“哭闹解决不了问题,也有损个人形象。”黄芩芷温婉说道:“不如,我出个主意,你和温朔考虑一下?”
“什么?”秦珍珍露出希冀的神情。
若非实在是没办法了,她也不想撒泼耍赖考上京城大学的年轻人,谁不是地方上凤毛麟角般的高材生,在老家那是受人钦佩羡慕的风光人物,谁不要点儿脸面?
黄芩芷看了看温朔,又看向秦珍珍,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主要责任在你,虚荣也好,贪便宜也罢,只是不愿意承认,不甘心承认罢了,当然,温朔也有责任,他本不应该顾忌考虑太多的人情面子问题,而不对你加以提醒,这才让你有了误会的想法。但,你也知道,温朔家庭条件差,在军训基地这些日子以来,做小本生意方便咱们大家的同时,他辛辛苦苦挺不容易的,所以我觉得这笔帐可以一分为二,你们双方各自承担一部分。”
说到这里,黄芩芷看向温朔,道:“温朔,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就只收取成本价,就此了结这笔帐。当然,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也能理解,而且,成本价之外的钱,我帮她出了,不为装好人,只因为这种事让身为京大学生的我,很不齿。”
温朔挠挠头,一时间踌躇不决。
旁边围观的所有学生,稍稍沉默后,纷纷开口附和黄芩芷的话差不多就得了,何必闹得不可开交?
传出去,也丢京大的人,丢咱们这一届新生的面子。
黄芩芷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温朔。
而秦珍珍也不闹了,只是抹着泪低下头不停抽泣,两名舍友蹲下身围着她轻声安慰。很显然,她愿意接受这种调解方案,但不能马上答应,否则显得太直接,太难堪。
终于,所有人都看向了温朔,只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许久之后,才神情苦涩地点了点头:“好吧,四十七块钱的账,秦珍珍,你给三十得了,我认栽!不过”温朔凶巴巴地看向所有人,用不容置疑气急败坏的口吻说道:“仅此一例,特殊情况特殊照顾。我温朔有一说一,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们谁也别做和事佬!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调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