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冯义胜也没有矫情,放下了十口锅子,麻利的用草绳把四十口锅子给绑在在了二八杠的后头,头也不回的下山。
齐东海背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进了山洞。
这年头穷人见过很多,但这么不要命的穷人真第一个见。
有了二八杠,冯义胜确实轻松了很多。
十月底的南方已经步入深秋,山风不再轻柔,萧瑟中已经有了冬风的刺骨之味。
冯义胜骑着二八杠行驶在乡村土路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身上的那些结疤的伤,在他蹬二八杠的动作间又被撑开了很多。
很痛,但脑海里想起的是家中的妹妹。
必须要在冬天之前给妹妹做一身厚实的棉袄过冬。
别人选择晚上卖,但他嫌那种家家户户敲门的方式太慢了。
赊锅人的套路也只适合白天。
黑夜中走了几个小时后,看到了眼前有个村庄。
进山把二八杠藏在了里边。
在山里熬了一个晚上后,于次日清晨背着继续昨天的套路。
或许老天开眼了吧。
今天非常的顺利,四十口锅子,不到三个小时就全卖了。
其中五口锅子是赊出去的,收了三十五口锅子的钱。
一共进账了175块,短短两天时间,他手上就握着一笔巨款。
要知道这年代国营大厂里的员工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块!
而他两天就到手了175,这就是这年代走商的魅力所在!
只不过经商是臭九流,资本主义思想,社会地位很低。
冯义胜无所谓,只有钱才能让兄妹两在这个寒冬里活下去。
经历了昨天纠察队的事情后,冯义胜留了个心眼。
卖完了锅子后他就马上进了山里。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又出现了很多红袖章到处询问。
又只能躲在山里熬着。
要命的是在这一片山里找了半天,半个野果子都没有找到。
算算,他从前天开始到现在,除了昨天晚上在茶树村山上吃了些野果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
只能忍着空肚子。
晚上的时候,村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冯义胜饥肠辘辘,感觉走路都有些飘。
又冷又饿的骑着二八杠在山路上摇摇晃晃。
最终车轮被一个泥坑颠簸了下,哐当一声,冯义胜从单车上摔下来。
因为太饿,这一跌下去真就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慢慢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我会死吗?”
冯义胜尽管努力让自己脑袋保持清醒,但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当中。
山中野狼在嚎叫,野猪也在山林当中狂奔。
这些多少年后人们感慨一去不复返的美好事物,在这年代可是些要人命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两头野猪发现了路边的冯义胜,从远处慢慢的靠近冯义胜。
而此刻的昏迷的冯义胜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反抗之力,哪怕被野猪分尸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紧迫之时,清冷月华下的山路远处,一阵伴随着手风琴的整齐的歌声传来:
知情人归来青春已不在
少年时代的朋友啊你如今在不在
我愿把我全部爱全都献出来
我的小妹呀我的小妹呀
知青人归来头发已花白
回想当年的往事啊悲从心中来
走在大街无人睬我孤寂寞难耐
…
歌词悲凉,但唱歌人却十分的喜悦,像是在庆祝着什么好事。
两束车灯在黑夜笼罩的崎岖山路摇摇晃晃出现,卡车行驶的声音一下打破了这山林的寂静。
两头靠近冯义胜的野猪飞速的逃进了山林。
这是一台解放牌卡车,车斗没有顶棚,上面坐着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
拉着手风琴,欢快的唱着七十年代知青地下流行的《知青归来》。
在路过冯义胜身边之时,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孩儿无意识的边上看了下。
赶紧起身跑到车头处拍打车顶:“停车,快停车,边上有个人。”
吱!
卡车急刹停在了几十米的前方。
“小瑾,怎么回事啊,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啊。”
“就是,是不是看错了啊小瑾,你别吓人啊。”
“咱们还要赶早上的火车呢,别多事。”
车上的男男女女发出了一片抱怨声。
女孩儿没搭理他们,拿了车上的手电筒跳了下来。
果然看到了昏迷中的冯义胜。
小跑了过来,本能的用手指在冯义胜的鼻孔处探了探。
“快过来啊,还有气,人没死。”
车上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两个带着解放帽的青年从车上跳了下来。
两青年也在冯义胜的胸口听了下心跳。
其中一个面露难色:“你们真要救他吗?别忘记了我们还要赶车,送去了医院后又不知要耽误多长时间。”
女孩儿有些愤怒的回头:“卢国成,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一条人命啊!”
“小志,你帮我一起。”
“哦好。”
另外一个青年赶紧帮忙架起了冯义胜往车那边走。
卢国成显得很是恼火:“别忘了咱叔还在等我们回去给我们接风洗尘!”
嘴巴上不乐意,但迫于无奈,还是把冯义胜的二八杠单车扛了起来。
砰的一声丢进了车斗里。
“这一看就知道是走商贩子,这是邪恶的资本主义,就算是死路边也活该!”
“顽固不化的臭九流!”
吓的其他青年男女都不敢讲话。
司机车窗口探出了脑袋:“怎么安排啊你们这,怎么又拖了个人上来?”
女孩儿不快的看了一眼这青年,一脸坚决之色:“我们会路过县城,把人送到医院里后再说。”
“时间还来得及。”
“成,你们是领导,你们说了算。”
卡车再次启动,但车上气氛非常压抑,没有人再唱知青歌。
到D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
医院里,医生用最快的速度给冯义胜检查了一遍。
昏暗的钨丝灯光下,病床上的冯义胜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
女孩瓜子脸,小琼鼻下的嘴唇薄如蝉翼,嘴角微微翘着。
还有一对似乎能说话的大杏眼。
麻花辫的辫尾系着可爱的碎花布。
女孩似乎在和医生聊什么,冯义胜努力的看了下周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坐起来致谢,但没有任何的力气。
女孩和医生聊完后放松的拍了拍胸脯,然后转身走到了冯义胜的跟前说:“刚问过医生了,你只是饥饿虚弱,没多大的事。”
“医药费我给你交了,我还要赶火车回家,就不陪了你啊,你好好养病,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