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友站立于原地,一动未动,脸上也毫无表情,心里却布满了阴霾。
那十一人里,他早就认出,其中便有那小男孩的母亲。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此时孙世友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丝凄凉。
也许,不知孙世友者,便不会明白,他之所以身处混泥土浇灌的时代,却又甘于堕落。
并非是他性格懦弱,而更多的是,人类的世界,早已让他找到了归属感。
一种不同于花果山,不同于过去历朝历代的归属感。
简单来说,便是文明。
因为他看多了奴隶制的黑暗,看惯了生灵溅如刍狗的事情。
所以,他更会珍惜,表面无情,暗地里温情似火的人间界。
也许,是都市待太久了,让他一时仍无法接受这种,他本该看惯的事情。
心里对小男孩,产生了浓郁的愧疚。
而让孙世友不明白的是,为何乌里族的贡品是杀自己的族人?
就在孙世友为此想不通时,下一刻,他便有所明悟了。
只见,那十一具倒地的尸体,先后从他们的尸体上剥离出一缕缕黑烟。
这些黑烟方才升腾而起,立即就朝着孙世友而来。
孙世友想过要闪躲,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了。
主要是他不认为,这东西会有危险。
可当黑烟钻进他的体内,他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同。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他仿佛从这十一道黑烟里,看到了九头猿猴,天魁猿。
冥冥之中,他明悟了很多事情。
那一缕缕黑烟,竟是天魁猿的一丝契机,与天魁猿息息相关的本命契机。
这种东西,说有用,用处极大。说无用,也可以说完全是鸡肋。
有用吧,若是数量足够,也许他可通过这一缕契机,领悟一些有关天魁猿的神通本领。
说鸡肋吧,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全看个人的机缘造化。
不过,很快,孙世友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因为他似乎找到了有关这片天地的某些答案。
一缕天魁猿的契机,对他的用处,其实见仁见智,须得长时间去验证。
不过,这片天地似乎打从一开始便被人动了手脚。
因为,仅是一缕很小很小的天魁猿契机,他便莫名其妙的拥有了天魁猿九头十八臂的神通。
却不是真的拥有,只能说,九头十八臂,他只能在这片天地,方才能施展出来。
甚至他都不须要领悟其中的奥义。
诡异,无比的诡异,也更进一步让他肯定了,这方天地绝不可能真实存在。
而他此时拥有的九头十八臂神通,一经离开此地,必然会随之消失。
这就是此地玄妙之处。
妙便妙在,若有时间,若有足够的天魁猿契机,他能借用此地,更容易掌握天魁猿的部份神通。
思及此,孙世友又想到了另一百零七煞星,心也不由怦然大动。
也许论名气,一百零八煞星的名声不显,却不是他们的实力不行,而是数量太多了。
人们更容易记住某一个英雄,而往往不会去记住一群强者。
但,孙世友却知道,这一百零八煞星无论是集体,还是单个,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勾陈大帝须得借用阵法,引三山之力,合众神将之能,才诛杀了这一百零八煞星,可见他们的强大。
这片天地,拥有着一百零八煞星的本命契机,可见此地到底有多难能可贵,甚至能比之孙悟空拜入斜月三星洞。
而更为重要的是,此地的存在,到底为了什么,肯定不会是给后来人学习一百零八煞星神通而设立。
之前他就发现,这片天地充斥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也许,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主要原因。
只是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孙世友却不得而知了。
但他却可以肯定,天府必然与这股力量有关。
而一百零八族的贡品,也与那股力量有关。
“天府?”
孙世友心里喃喃念叨了一句。
他已经没有什么话想要寻问族老了,因为孙世友相信,他现在知道的,比之乌里族的族老,可能还要更全面。
同时,他也明显了乌里族,甚至是一百零八族存在的原由。
他们确实不是活人,而是契机生灵,确切的来说,乌里族的族老便是天魁猿的契机成妖。
而此地所有的乌里族人,都是这族老分化出来的妖子妖孙。
“母亲。”男孩突然跑了出来,扑到他母亲的尸体上,嚎啕痛哭。
孙世友的身体一颤,脑中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被他趋散。
就在方才,他想到了,要屠杀整个乌里族,取得完整的天魁契机。
不过,因为小男孩的一声哭喊,却让他怔住了。
这一幕何其的熟悉,将他带回了两千年前的花果山。
“母亲,不要丢下我。”小男孩的嚎哭,撕心裂肺的嚎哭,飘飘荡荡的在盘地里传荡。
孙世友的心又猛然一颤,紧紧攥起了拳头。
可能在人间混的太久了,他险些忘了,妖也是生灵,而他也是一只妖。
今天,他若真个屠杀了整个乌里族,那么和两千年前,天庭屠杀花果山的猴子,又有什么不同。
他又凭什么再去记恨地府对花果山的所做所为。
“还我母亲。”突然,小男孩冲着孙世友一阵的咆哮,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血红着双眼,狰狞着稚嫩的脸颊,就像是一头无助的幼兽,一头受了伤,一头护着自己母亲的小幼兽。
张牙舞爪,拼尽所有,冲着敌人咆哮。
看着小男孩,孙世友整个人都呆住了。
遗忘了两千年的一幕幕,兀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只小猴子,龇着牙,咧着嘴,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它的父母躺在地上,怎么叫,怎么喊,怎么摇,他们就是没醒来。
可怕的是敌人一步步朝着它和它的父母走来,它感觉到了危险,它无比的害怕。
可它却不能走,因为他的父母还在。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向一步步走向它的敌人,用它认为最有威胁力,最凶狠的表情,冲着敌人咆哮。
直到嗓子沙哑,再也难以吼出声音,可它的咆哮却不能停止,也不敢停止。
当年的小猴子,现在的小男孩,仿佛在孙世友的视线里,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