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麟枪紫霞功,已经功至造化,宗师境与我这一品境,又仅是一件武器就能掩盖掉差距?”
林息望着这一击,心中与齐麟子想争斗的欲望已经消了大半,他已经不可能再追上这个麟枪门中的旷世奇才,纵然他已经是一品境,但他到现在都无法看到一品的尽头。
“跟没有战意的人相斗,还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
齐麟子见到林息这般模样叹气摇摇头,目光中满是怜悯。
“但”林息仰头目光坚定的望着齐麟子,“不止是我,你知客栈中三名男子身死之事,也知城主府之女失贞之事,我是身不由己,且无能为力。但你呢?你有宗师境的境界,我相信你可不是无能为力,你又说麟枪门是麟枪门,你是你,想必你也不会身不由己,但你为什么束手旁观?”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齐麟子听到林息最后一句的重责,静静看着林息。
溪流的一岸是漫天的黄雾。
溪流的一岸是被推开的林梓重新跑回林息身边敌视望着齐麟子,重重摔倒在地生死不明的妇人静静躺在一名女子的膝盖上。
唯有溪流在静静流淌着,潺潺的水声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黄雾渐散,露出持剑勉立的蓝庚,还有身后一副茫然模样的李蜜与昏倒在地的环儿。
“有意思,我的确也没有用这些道理压人的资格。有人跟我说过这世间有世间的道理,但我离开麟枪门,游荡冀州,见到的道理却是若弱肉强食,弱便无道理可讲,强便无需道理可讲,越是同类,越是相残。”
齐麟子摇晃着手中的枯枝,侧望着被一击已经生死不明的妇人缓缓说道。
“你见的道理,只是你想见的道理,道理不是一成不变,也不是只有你见的这种。”
林息握住面有慌张的林梓的手心,林息坚定的手心让林梓一直不安的心终于有些安定。
“或许吧。”
齐麟子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移步至那将妇人放在膝前的女子身边,低头看着女子放在身旁的剑,剑鞘通白秀丽,想来其中的剑也是如此。
“她死了。”
齐麟子说道。
“我知道。”
女子说话很温柔,葱白的手指轻抚妇人的发梢,仿佛膝前的妇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妇人手上握着一柄剑,剑鞘翠绿。
“你叫什么名字?”
齐麟子问道,他已经做好这名女子没有回答他的准备。
“晴雨萱。”
“她一心求死,怨不得我。”
齐麟子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然将她的名字如实相告,沉默半响,开口说道。
“我知道。”
晴雨萱说话很温柔,手指轻抚妇人的发梢,生怕将膝前的妇人惊醒一样,她轻轻的拿起妇人手上的剑,将妇人的剑放在她的剑旁。
一白一绿。
“我没想到她会丝毫不躲,也没想到她没用内功防御,本想以儆效尤的一击重了许些。”
齐麟子罕见的开口解释道。
晴雨萱仍然轻抚着妇人发梢,另一只手修长葱白的两指轻点白色的剑鞘,又点翠绿的剑鞘,如此反复。
齐麟子静默着站着。
林息与林梓早已渡过溪流,去查看李蜜与环儿的情况如何,蓝庚站在对岸望着另一岸旁静默站着的齐麟子,与静默不说话的晴雨萱。
“一情一劫,一难一过。”
蓝庚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林息指了指密林深处,然后挥挥手,便一瘸一拐的朝着山下缓慢走去,他的身上已经布满如同树皮的肌肤,狰狞令人厌恶,随着蓝庚的身体摇晃,便有一块树皮肌肤掉落,露出血淋淋刺眼的肌肉经脉,每有一丝衣衫刮过,便有一股彻骨难言的疼痛。
李蜜望着蓝庚离去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什么没说出口,林梓正在跟环儿排毒,林息顺着蓝庚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昏迷满身血迹的何勇,从醒来的何勇口中,又找到了王达与于刚两人,林息只得庆幸这山林中的野兽都被毒雾所赶跑,要不然说不得只能捡到一些残肢剩骸。
天色已经渐入黄昏。
齐麟子看着仍然重复一样动作的晴雨萱,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晴雨萱开口说话了。
“师姐在轻羽门中对我最好,每逢门中有人出海寻物资之时,只有师姐会给我带上许多好玩的小玩具,摇摇鼓,小风筝,还跟我讲九州的奇闻趣事。可师姐有一次没有在门中规定的时候出海了,等师姐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而且师姐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男人。”
听到这里,齐麟子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尾,这种远居九州不知山门的门派最忌讳的便是外人。
“师姐很好,师姐身旁的男人也很好,但是掌门不开心,于是师姐去了思过崖,而那个男人却不知却了哪里。我每日偷偷去给师姐送吃的,给师姐讲门派里的笑话,师姐却始终不笑。后来师姐问我,她身边的男人在哪里。我不知道,我没有回答师姐,但不知什么时候掌门知道我每日偷偷见师姐这件事,掌门没有阻拦我,而是问我师姐在思过崖中有没有说过什么,我思来想去,便把师姐的这个问题告诉了掌门。掌门沉默了一会,告诉我那个男人离开了这里,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听到这个回答,我很开心的把这件事第二天告诉了师姐。”
今晚的夜幕无星辰,地面却有萤火。
李蜜一众人也已经离去,只有林息离去之时远处与齐麟子告了声别。
齐麟子的枯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满了鲜血,夜林中免不得有许些聒噪的野兽。
晴雨萱说话很平静,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她的手停止轻抚的动作,而是轻轻放在妇人的头上。
“师姐听到这件事,告诉我她要走,让我帮她,说我是掌门最疼爱的徒弟,一定能带她离开这里。于是我忍着不安向掌门提了这件事,掌门果然勃然大怒,同时也将我软禁了起来,再后来我听说师姐在思过崖寻死未成,不免心中有些担忧。由于我在软禁期间的表现一直很好,负责看守我的师兄并没有对我有太多警惕,趁着师兄不注意我打昏了师兄,来到了思过崖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师姐,也看到她额头上的血痂。我很担心师姐,于是我向师姐提了一个主意,她挟持我逃离出去。”
晴雨萱沉默了一会。
“师姐很快同意了,没有一点犹豫,我的心突然有点慌乱,然后师姐便将手勒住我的脖子,很紧,紧到我差点踹不过气。思过崖上的骚动很快引起门中许多人注意,自然也包括掌门,而掌门的脸上没有意外,仿佛一切都在掌门的预料之中,就这样放任我与师姐离开了岛屿,前往九州。”
“你师姐没放你走?”
齐麟子没忍住问道。
“她说她一人怕。”
晴雨萱平静的说道。
“那后面呢?你们掌门如此不担心你们离去,想必定是藏有一些后手。”
“师姐没有找到那个男人,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男人死了,尸体在不死谷之中。”
晴雨萱小巧的嘴唇已经干裂。
“就凭一个消息,于是便千里迢迢来到冀州,还为那种人卖命?”
“其实卖不卖命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本来就快要死了,临走之时,掌门给了师姐两粒药丸,我与师姐服了这两粒药丸便再也不是轻羽门中人,也自可离开这岛屿。我本不愿,但师姐却已经吞下这粒药丸,并且把这粒药丸塞进了我的嘴中。登临海河州之后,我才之后这粒药丸叫做解离丸,每天亥时会融解你体内的内气,散发至天地,若内力不足,便融解你的生命力,师姐内力浑厚自然还能勉强撑住,我自然。”
晴雨萱没有说下去。
“那你还跟着你师姐?!还不早早回到你门派,求你师门赐予解药?!”
齐麟子第一次觉得生气,气这叫做晴雨萱的女子太傻,又气这个妇人太过自私。
“可师姐以前真的对我很好她从来没有骗过我什么,也没有向我要过什么,我有什么要求师姐都会满足我”
晴雨萱一直平静温柔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波动。
“谢谢你肯站这么久听我说话,也谢谢你愿意一直听我说话,今日已经到了我的极限,刚好师姐也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晴雨萱的语气变得虚弱,由于一直低着头齐麟子一直看不清晴雨萱的状态,齐麟子抬头看着夜色暗道不好,正是夜阑人静之夕,到了亥时。
“好歹曾同为八门子弟,帮一下又何妨?!”
齐麟子自语劝慰道,只是四周无人,他这话又是对何人所说?
紫色华光汇聚在齐麟子的手心,齐麟子手心按在晴雨萱的后背,紫色光华源源不断的汇进晴雨萱的体内。
夜色寂静,野兽轻啸,密林之中,袈裟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