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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什么境界,也没有什么目的。”
风羽平静坦然道。
“不想说也就罢了,可惜了这个用了四年多的林诗身份算是彻底没用了,四年的时间多少还是对这具脸皮有点感情。”林诗自当风羽不想告诉他实情,每个人都有秘密,林诗只要知道他并不会害林雯就可以了。
林诗将一直悬挂在脖颈的项链取下,若仔细看林诗白嫩的白颈处能发现一个黑点。林诗手指放在黑点上,指尖一勾,竟然将脸上那层皮掀了下来。
桂达一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惊吓不已,终于没有忍住叫了出来。
“闭嘴。”
没了那层人皮的林诗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相貌,这相貌竟然比人皮相貌更加妩媚迷人。
桂达捂着嘴巴。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这个林诗纤细的左手提着那层人皮,右手放在木栏上,手心撑着下巴,小拇指勾着那条项链,轻语道。
风羽没有说话。
林诗自言自语说了起来。
“四年前,水月州发生了一场洪灾,我受师门之令下山去帮助朝廷清理水月州日益严重的匪患。那天就像平常那般,我途径一座山林小路,还未进山林深处,便有一伙强盗土匪跳出来劫财害命,我本打算解决掉这伙强盗土匪之时,却忽然看到这群强匪其中有一个衣衫褴褛七八岁的小男孩,举着与他身形极为不符的大刀,毫无章法又毫无威力的挥舞着大刀壮大强匪的威势。
我丝毫不怀疑他们眼中的贪婪嗜血的狰狞神情与身上弥漫着浓厚刺鼻的血腥味,这伙强匪是会杀人的,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若杀了他们,但看到那混杂在其中的那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挥舞大刀的样子,却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僧人打破了局面。”
“僧人?哪座寺庙的僧人?”
一听到僧人,风羽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场景,深暗幽静的长长过道,一个老僧盘膝枯坐在其中。
“那个僧人到死也没有告诉我他的来历。”
林诗轻笑一声,这笑意之中带着许些无奈与讽刺。
“死?”
风羽不解问道。林诗既然有把握解决这伙匪寇,说明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林诗也不像是见死不救的人,按道理那位僧人应该不会死,除非发生了什么特殊的状况。
“是的,他死了,没有死在别人手里,死在了他准备度化的那群匪患手中,杀死他的正是那个七八岁左右的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孩手中。”
林诗的脸上挂着一丝浓浓的嘲讽意味。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短短八个字,那僧人从清晨讲到日暮,若不是顾忌我在一旁的虎视眈眈,那群强匪早就刀剑相向。最后那群强匪中有人问道我放下屠刀,立刻成佛又有什么好处?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是能有一辈子的不愁吃穿?那僧人应道:贪淫致老,瞋恚致病,愚痴致死。瞬间那僧人的气势一变,甚至令我也有点害怕。
但最后还是菩萨心肠却害了他。
当那强匪头子故意听从僧人的话语,并且让那七八岁的男孩主动上前聆听佛法时。我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或者说那僧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但他选择了相信。
相信人的恶是有底线,并不会是无底线的恶。
可染血的手只能洗去表面的污垢,却洗不净内心的肮脏,那男孩的那一刀刺进僧人的胸膛的时候,我明白了这群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你最后把他们杀了?”
风羽眼眸缓缓低沉,客栈大堂的闹剧也已经接近尾声,自己脱身之时,将大氅系在突然袭向他背后的家丁身上,但终究家丁会被抓住,被大氅遮住的相貌也会露出来,而桂平也会想到我现在会在哪里。
“没有。”
林诗指尖泛起一道深邃的蓝焰,蓝焰缓缓燃烧着那人皮面具,她也看出来客栈大堂的闹剧会在那个家丁被抓住的时候就结束了。
“你这手段对付一窝匪寇应当还是绰绰有余。”
风羽余光扫到了林诗指尖泛起的蓝焰,燃气为焰,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的手段,但他印象里八门中似乎并没有这等功法。
“那僧人拦住了我,说道,一切恶法,本是虚妄。一切善法,亦是虚妄。可惜贫僧未能施善因,实则有愧。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贫僧与施主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也请施主放他们一马,让贫僧以已之身能否施下善因。
将死之人的愿望,我只好满足了他,并且暗中观察着这伙强匪究竟会不会受到这个僧人用命来诠释佛法的影响。
很可惜的是并没有,让这些强匪不再杀人夺财的人不是这个僧人,而是那瑾明帝派到水月州的玉府二公子玉暗。
他们怕死,所以弃山而逃,化作流民难民,终日靠着富贵人家施粥所度,但他们却始终没有放弃劫掠的想法,有无数施粥的人家被他们所劫掠一空。而刺客在扶风城外负责施粥的林家,自然成了这伙人的目标之一。可惜的是林家多是武夫,不像那些商贾之家被刀剑一吓,便惊慌而逃。
所以自然而然就会打起来。
但是那些重新变成难民的强匪都是见过血杀过人,刀刀都是朝着要害砍去,没有点到为止的这种想法,而林家那些武者都是打伤筋骨就不再追击,这样你来我往,林家死伤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一直被林家武者围在中间的丫鬟终于也受到了攻击。”
林诗望着已经燃烧殆尽的人皮面具,散落成一堆泛着清香的灰烬,嘴巴轻吹口气,便将灰烬散落的无影无踪。
后面的事林诗没有再说,风羽也已经猜到了结局。最终林诗还是出手了,帮助了林家,但是林诗却死在了这场乱战之中,而这个林诗又答应了林诗的临死遗言。
“当时扶风城没有官兵出来管吗?”
风羽沉默片刻问道。
“没有知府下令谁敢出来?官兵都去保护那些扶风城的名门大户,生怕难民造反,镇守城门的兵卫更是要谨防那些难民偷入城内,引起更大的骚动。更何况若官兵真出来与这些所谓的难民械斗,扶风城知府少不得被弹劾革下脑袋上的乌纱帽。”
林诗讥讽回应道。
“如果我刚才没有进来,那他真的成功了怎么办?”
风羽指着桂达换个话题问道。
“他不会成功的,就算你不出来,我等会也会揭下我脸上的人皮面具出来制止他,扮演救美的角色。从而让她对林家与桂家失去信心,好与我回到门派,若不然后续的武学功法我还真不好方便传授给她。”
林诗轻笑一声,低头望了一眼一直在偷瞄自己的桂达说道,然后目光又放在了风羽身上。
“原来如此,她的武学都是跟你学的。”
风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突然的点头让林诗有些不太清楚琢磨风羽内心的想法,随即反问道:“怎么?你想把你身上的武学功法传授给她?”
“不,我只是弄清除了为什么林雯会被暗影楼的人刺杀。”
风羽缓缓说道。
林诗一惊道:“怎么她会被暗影楼的人刺杀?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从我出现的时候。”
林诗这才想起之前林雯带着他回到商队的时候,左肩确实有一道伤口,当时问林雯的时候,林雯说是被林中的荆棘所划。所以她并未多想,而是继续在思忖与桂达密谈的事情。
“但暗影楼怎么会派人对付她?你知道那刺客佩着怎样的面具?是有纹络还是无纹络?是豺狼虎豹还是獐鹿之形?”
林诗警惕的问道,心中忧千万莫不是那十二地支或者凶兽之面具,皆是难以对付的角色。
“那人倒是没有戴面具,只是带着能喷放黑雾的丹丸,用来隐藏身形。”
风羽回忆着说道。
“呼,那还好。只是暗影楼的影阁中人,这种不足为虑,影阁的刺杀任务任何人都可以去发布,只要价格合理,并且能找到影阁所在的位置就行。只是近几年随着瑾明帝麾下的裁决院蝶院两院威势鼎盛,很多藏于暗处的影阁都被迫拆除。”林诗松了口气,极为妩媚的眼角微微眯起,又轻道,“但终归是有人寻到了影阁,用不菲的价格提交了这个任务,此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解决办法。”
“我倒是觉得你还要担心一事,那个僧人不太简单,他或许还活着。”
风羽顿了一下说道。
“此话怎说,我亲眼看见那男孩用大刀插进他的胸膛,我亦也探查过他的尸体,生气全无,心脉俱碎,断然不可能有再活的可能。”
林诗摇了摇头表示这并不可能,如果这个僧人没有死在她面前,或许林诗还能认同风羽的说话。但是亲自死她面前,被她亲眼所见,便不可能有这种可能。
风羽微微思索了一下,措辞道:“对于佛家之言,我曾听闻有两个传说。佛祖割肉喂鹰,地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两者皆是讲的度化之事,与你讲的那位僧人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佛家从未有过未度人,却一心求死的例子,并且佛家还有一言,名曰涅盘。”
“你是说……”
林诗虽还是不太相信,但心中不免有了一些其他想法。
“你还记得他的尸体在哪里吗?我觉得你若是有空可以再去那座山林,看看那僧人的尸体是否还在那里。”
风羽提示道。
“但那僧人的尸体怕是早已被豺狼吞食殆尽,我本欲想替他立一坟,他拒绝了我,称尸体不过是一个旧皮囊罢了,生于天地间,便还于天地间,得豺狼野狗吞食也算一番造化。”
林诗摇了摇头道。
“倒像是个得道高僧,只是这样的得道高僧若不圆寂化为舍利,托人放置佛塔上,也有点奇怪,莫不是真是个圣佛?”
风羽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等林诗回过神来,风羽却已经出现在了客栈大堂之中。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风羽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法,林诗还是不免觉得让人惊叹不已。
桂府家丁桂丙。
本以为听大掌柜安排去擒拿那个怪人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差事,谁曾想自己怪人没捉到,反倒自己被自家人撵着跑,而且头上这该死系的严严实实的大氅怎么就扯不下来!
桂丙正边跑与身上的大氅扯劲时,却忽然感觉眼前朦胧的状态瞬间豁然开朗,透过大氅依稀能辨的场景,现在都再清楚不过。
“喂!我都说了是桂丙你们怎么不信啊?!”
桂丙现在真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哭笑不得向着身后的人抱怨道。
“其实你停下来不跑,任由他们抓到你,取下你头顶的大氅,自然就不会有人在追你了。”
风羽看了一眼身前的桂丙,没想到这个桂府家丁能跑这么久,看身法倒像是平日里摸爬滚打自己琢磨出来的。
身后一直在追逐桂丙的家丁和护卫一愣,又把目光投向了桂平,桂掌柜。却见桂掌柜的目光没有放在这里,而是放在了客栈二楼。
客栈二楼不知何时桂达与一个容貌媚态天成的女子勾搭了一起,着实让人嫉妒不已。
“想不到阁下这轻功倒是出神入化,是我桂平小看了阁下,”桂平大手一挥,示意家丁和护卫先退下,随后眼眸居高临下,锋利的眼神盯着风羽又道,“但是这雷纹玉佩,你必须要给我,要给燕王一个解释!”
“这雷纹玉佩不是我偷的。”
风羽平静说道。
众人等待着后文,结果风羽却迟迟没有声音。
就这?
这就完了?
这是什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