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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荆何曾见过如此宏伟壮观又风景如画的建筑,店铺道路隐藏在山林之中,悬崖上林立的茶楼客栈旁又修建着长长的栈道,连接着道路。
整座城依山,整座山依城。
实在令楚荆叹为观止,见到过中土州恢弘的城池内观,幽玄城这种奇思妙想的内观,倒是实属罕见。
“蛮族人?来幽玄城想干什么?又想在这幽玄城摆擂?”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抵住了楚荆还未走几步的道路。
楚荆对于这种情形早已经司空见惯,正准备无视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却又说道。
“哦!我忘了你们蛮族人是听不懂九州语的,我来讲蛮族语给你们听一下!汪汪汪!”这个人双眸闪着一丝奸诈,模仿几句狗叫冲着楚荆喊道。
这立刻引起道路两旁的哄笑,楚荆额头上青筋暴起,冰冷充满杀意的目光扫向道路两旁,果然刚还在哄笑的路人立刻寂静无声,不过围观的人却更多了。
“怎么?还想打人?”站在楚荆面前的这个人,冲着楚荆把自己脸伸出来,挑衅道。
“不。”楚荆面色忽然变得平静,没有理会这个人,而是径直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对于这个身材高大全身刺青的蛮族人,自然没有多少人敢拦着他,见到这个蛮族人走过来,路人更是纷纷退散。
没想到这个蛮族人没有停留,而是走进一个小巷之中。
小巷之中,两个孩童正在推搡一个女童,而旁边站着一位手拿戒尺的长须老人,长须老人身后则是传来琅琅读书声的私塾。
一步青砖裂。
这一脚旁边围观的路人看的心中一惊,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而刚才挑衅蛮族男子的人,更是早已偷偷溜走了。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善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私塾中更是传来琅琅读书声,只是旁边的路人听到这读书声,神情则是有些晦暗不明。
“你在干什么。”楚荆用字正腔圆的九州语,一字一句平静中隐含着怒气说道。
站在楚荆后面围观的路人心中一惊,原来这个人会说九州语,那么也听懂九州话?!
长须老人缓缓转过身,看到小巷中忽然有这么多人,也有些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平常,道貌岸然的脸上浮现一丝傲然。
“此顽童窃老夫一美玉,小惩一二。”
说着,长须老者还将手中戒尺丢给推搡女童的两个孩童,对于眼前这一幕理所当然的样子。
楚荆望着倒在地上护住头满身伤痕的女童,望着嬉笑的两个孩童仍在脚踹手拿戒尺殴打女童,眼含怒气看着一脸道貌岸然的长须老者。
“你该死。”
听到楚荆咬牙切齿蕴含杀意的声音,长须老者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冷哼道:“老夫是在教导这女童,勿以恶小而为之,不惩戒,何以改善?。”
“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不知如何反驳的楚荆有些恼怒,突然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青衫背枪的俊秀男子,腰间则是悬挂着一枚泛着金光的令牌。
这个人就是追踪李轩赶到幽玄城的珑。
刚入幽玄城,就看见城门不远处拥挤着一堆人群,珑心随意动,穿梭在人群中,便见到了这一幕。
寒冬腊月,女童薄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袭单薄的衣服已经被两个孩童扒的干净,稚嫩的身躯全是乌紫的伤痕,女童蜷缩着护着头看不清表情。
身披裘衣的长须老者静默看着这一切,不仅没有劝阻,还递上了戒尺,小巷旁的私塾之中还琅琅传来圣贤之言。
“什么证据?”老者挑挑眉看着这个青衫男子,瞧这打扮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那女童偷窃的证据。”珑拦住已经快控制不住的楚荆,小声附在楚荆耳边,“这件事我会来解决。”
楚荆看了一眼珑,更多的目光还是看了一眼珑腰间的令牌,最终还是隐忍不发。
“这便是证据,”长须老者指着两个仍在殴打女童的孩童,“他们亲眼所见。”
轰。
珑只感觉耳边传来一阵震破耳朵的轰鸣,原本被他拦在身后的楚荆,已经出现在女童身边,手上提起两个惊慌孩童。
“蛮族人又杀人啦!”长须老者道貌岸然的样子尽散,只有一副惊恐的面孔急忙躲在私塾旁小门后。
珑伸手摸着背后的长枪。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继续打她。”楚荆一字一句的说道,放下那两个惊慌失措的孩童,将身上宽厚的衣服已经覆在浑身冰凉如铁的女童身上,“她已经昏过去了。”
珑松开握住枪柄的手,看着这个蛮族人,没有说话,严厉的目光盯着躲在门口长须老者与逃回私塾的两个孩童。
“再跑,我都护不住你们。”
长须老者看着一地的碎青砖,颤巍巍地迈出一步,顺便将两个躲在他身后的孩童推出来。
“再问你们!你们见到那个女孩偷你们先生的佩玉了?!”珑的语气十分严肃,目光死死看着这两个孩童。
一个孩童看着地上碎青砖摇着头,一个孩童抿着嘴点了点头。
“不准打人,”珑看了一眼扬起戒尺想打摇头孩童的长须老者,“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想必定有一个人说谎。”
珑长枪驻地,原本碎裂的青砖更是炸裂成粉碎,摇头的那个孩童瞬间瘫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只有抿嘴点头的孩童眼里虽有惊慌,但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何人在此闹事?!”穿着便服敞着大衣的男子推开拥挤的人群大声道。
珑看着腰挂腰牌,怀揣铁尺,绳索这人,随手解开腰间的令牌递给他。
抿嘴的孩童瞬间也瘫坐在地上,跟着之前嗷嚎大哭的孩童一起扯着嗓子哭嚎。
“呦,裁决的人?不过你这中土州的令牌可管不到我们北冥州这块。”男子大手一挥,小巷外瞬间涌进一堆红衣黑圆冠的捕快,将小巷中的人群驱散。
“给我拿下他们!”
珑没有抵抗,可楚荆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两脚一震,将围过来的捕快震飞,然后跃到房顶,眼神冰冷的看着小巷中的人,又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女童。
消失不见。
“就抓我们两人?”珑看着安慰两个孩童的捕快,还有跟长须老者好生交谈的捕快。
“一个是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另外两个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就是你们两个武林中人闹事,不抓你们抓谁?”敞着大衣的男子冷声说道,“别以为挂着裁决的令牌就可以为所欲为。”
珑没有生气,而是平静问道:“看来你对这个私塾很了解,那你知道刚才异族人抱着那个女童的身份吗?”
男子眯着眼道:“身为幽玄城捕头,这种事我自然知道,那女童无父无母,是这位老先生收养了她。”
“原来是无父无母,”珑若有所思点点头,“如果你还算有点良知的话,最好问问那些围观的人发生了什么。”
男子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按住珑肩膀的手突然被大力弹开。
“我就不陪你了。”
珑脚尖几跃,便消失在男子的视线之中。
“夏捕头,怎么办?”一名捕役问敞着大衣男子说道,要抓的两个人都跑了,“需不需要跟幽玄城中的裁决院汇报一下?”
“不必,把之前报官的人找过来,我问他几句话。”夏捕头眯着眼说道。
后续发生的事,就有些令人心寒。
这位私塾先生的佩玉其实被他遗在家中,并没有被女童所窃,而宣称看到女童窃取的两名孩童,也只是女童昨日借上一枚铜钱尚未归还,而心怀怨恨。
在私塾先生当面威逼下,女童不得不承认是她偷拿了玉佩,所以私塾先生才让那两名孩童对女童进行殴打,让女童说出玉佩被她偷去哪了。
可没偷,女童又怎么会知在哪里?
最可笑的是,当天私塾正在学孟子的性善论,而私塾外却有一名女童躺在寒冬冰地里,遭受非人的折磨。
夏捕头将此事禀告给幽玄城知府,但由于能作证的女童已经消失踪迹,长须老者又主动辞去私塾先生一职,两个孩童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此事便不了了之。
“她父母双亡,”珑坐在深林中一座竹庐庐顶,递给旁边楚荆一壶酒,“让我来照顾她吧。”
楚荆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酒。
“你是蛮族人,她是九州人,”珑仰头望着天空,“你照顾不好她的。”
楚荆默默地接过珑放在一旁的烈酒,目光看着前方茂密的树林,不知在想什么。
竹庐下,那名女童正躺在厚实温暖的被窝之中。
烈酒烧喉。
“好。”楚荆答应道。
“不过,我会回来看她的,如果她再遭受那样的事情,那我不会放过你。”楚荆看着珑,平淡的语气丝毫掩藏不了杀意。
一瞬间,整个林子都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你不会放过我,我都不会放过自己,”珑自嘲一声道,接着悠悠而言,“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