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一向是在江宁一带,鲜少有来京中做官的,更何况,这次来的是谢家的嫡长房,谢鸿的夫人谢王氏又是出身于琅琊王氏。
那王氏,在前朝时,可是与皇室共享天下的!来赴宴的,都铆足了劲的巴结。
素日里话少清高的贵夫人们,此刻犹如嘴巴抹了蜜,一个劲的夸赞谢夫人与谢慈音。
谢夫人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时不时的闪过几分不屑。
这是谢慈音第一次面见长安里的人,给她打扮时,丫环们废了许多心思。
她今日穿戴一袭水红色立领,上头绣着大片大片的石榴花,头上配着一套红宝石石榴花头面,又画了个浅浅的妆。
身上穿戴的衣裳料子和穿戴的首饰,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即便是看惯了富贵的京中贵女们,也被谢府的豪气给吓到了,纷纷感叹道“这百年世家,底子就是不一样。”
“啧啧,谢姑娘这模样,真是如那画中的天仙一般。”这是礼部尚书周大人的夫人夸赞的。
“都说江宁的姑娘生的俊俏,此番见了谢姑娘才知晓是个什么俊俏的法子。”这是刑部尚书马大人的夫人夸赞的。
谢慈音坐在母亲身旁,直直被她们夸的羞红了脸。坐在下首的贵女们,也偷偷打量着谢慈音。
众人互相夸赞了一会,谢夫人大手一挥,笑着叫年轻的小娘子们去另一处玩耍。
“叫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围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也不好玩,索性去后头河边的亭子去耍去。”
贵夫人们知道,谢王氏如此是要为女儿找几个玩伴,纷纷催促着自家的女儿去玩耍。
“音儿,去。和娘子们一处玩耍,别闷在这了。”谢夫人用扇子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道。
谢慈音起身朝她福礼,跟着一干贵女离开马球场边。
上一世时,她初来长安,说的还是一口江宁话,贵女们听不懂,还觉好笑,总是偷着笑她,她恼怒不已,也不喜与京中的贵女们来往,这也导致到后头,她连外面什么局势也不晓得。
以前丈着家室好,自命清高的那个谢慈音早就死了。现在的她,必须抓牢可以利用的一切,来为自己与谢家谋生路。
“我初来长安,不晓得长安有些什么玩法,不如各位娘子来拿主意。”她带着众人来到亭子里,笑着说道。
“不如咱们投壶?”一个粉色立领桃花长衫的清秀少女提议到。
“不知谢娘子可会投壶?”另外一个莲青色交领衣裙的少女含笑去问谢慈音。
谢慈音朝着众人笑了笑,温声道:“会一些的。”
下人很快将投壶的东西拿来,一干小姑娘便玩了起来。
谢慈音的会一点,显然不止是一点,不过一会便赢了大半人。
“谢娘子好厉害。”这话可不是故意捧谢慈音,是小娘子们由衷的赞叹。
谢慈音朝众人微微一笑,解释道:“不过是玩的多了些,倒也摸得几分技巧。”
众人不再投壶,纷纷围着她请教技巧。谢慈音说了一会,又亲自教了几个娘子投壶。
她没有大家小姐的架子,人生得又漂亮,只是这一会子的时间,便已与诸多小娘子们结下了交情。
投壶投得乏了,小娘子们便坐在亭子中说话。
今日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那些个官眷人家会看眼色,带着来的,年纪都与谢慈音相仿,说起话来也不会觉着无趣,这玩着说着,就过了小半个时辰。
眼瞧着场下马球赛越发精彩,谢夫人着人来唤谢慈音她们回去瞧。
“姑娘,夫人派来人说前头马球赛十分精彩,问各位娘子们要不要去瞧瞧?”
前头打马球赛的都是京中的男儿,贵女们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出来走动也是想自己相看一番,闻及此,便约着谢慈音去前头瞧马球。
谢慈音瞧着小娘子们春心萌动的模样,掩着帕子调笑道:“怕是诸位娘子相看的不是马球,是那场上的少年郎吧。”
小娘子们的心思被戳破,纷纷笑着去与她闹。
大魏民风开放,小娘子们未出阁前出来走动那是常事,况且能在出嫁前相看相看,也总比那大婚头一次见的好。
众人闹着笑着回了自己母亲身边。瞧见女儿心情不错,谢夫人替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询问道:“这是玩了什么,这般的高兴?”
谢慈音抿了口桌上的茶水,才回她道:“投壶呢,你女儿可是拔得头筹。”
谢夫人轻笑,吩咐檀桑与松墨在她身后替她扇风。
下首的马球赛比方才更加精彩,许是少年郎们见了年轻的小娘子,想出一出风头。
谢明韬也在下首,但并未上场,他周围沾了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正询问他上头哪个是谢慈音。
“素日里,你将你阿姊夸得如天仙一般,今日我倒是要瞧瞧,可真如你夸得这般好。”钱国公之子钱霖朝谢明韬道。
众人也跟着起哄,叫谢明韬将谢慈音指来看看。
谢明韬被众人说烦了,大声嚷道:“行行行,我指给你们瞧,都别说话,叫我母亲看见了,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谢慈音今日的衣裳颜色鲜艳,又坐在谢夫人身旁,谢明韬一眼就瞧见她。
他伸手指向谢慈音,众人顺着往过去,只见谢夫人旁边坐着个姿容清丽,爽心悦目的小娘子,正打着团扇,为自己扇风。
“啧啧啧,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啊!”钱霖摇着一柄淡墨山水折扇,称赞道。
谢明韬插着腰,骄傲道:“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家的。”
众人还在不停地往上看,谢慈音察觉到,回看过去。
卫璟作为新科状元,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官,但十四岁便考上了状元郎,实在叫人稀罕,故此,今日谢大人也邀请了他。
他与吕尚书家的长子吕书言交好,吕书言又与刚来的谢明韬结交,所以眼下偷瞧谢慈音的行列,他也被迫在其中。
本是无意去瞧谢慈音的,奈何吕书言用力的拍了他几下,他不得不转头去瞧那个被夸做天仙似的小娘子。
谁知他刚刚转头,上首坐着的谢慈音就看下来了。二人意外的四目相对,卫璟将目光转开,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两声“倒真是有些惊艳。”
谢慈音瞧着卫璟,寻着上一世的记忆,一时竟想不起来是谁。只觉得这少年郎真是丰采高雅,连她家那素来以容貌自夸的弟弟都要被比了下去。
用扇子将面遮了起来,她细细回想着方才见着的卫璟。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
卫璟,上一世三皇子明翼的左膀右臂。后头明翼登基,他可是年纪轻轻就登上丞相之位了。啧,需要好好巴结的人呐这是,谢慈音想。
“太子殿下到~”有内官忽然宣道,谢夫人皱了皱眉,拉着谢慈音起身福礼。
好在,太子是去男宾那边,这头微微福个礼,也就完事了。
“这也没有给他下帖,怎么上赶着来了。”谢夫人摇着扇,没好气的道。
周遭人口多,恐被人听了去,谢慈音轻轻拉了下母亲的衣袖。谢夫人自是不怕别人听见的,笑着拍了拍谢慈音的手。
“舅父今日宴请四方,可不要怪侄儿不请自来。”太子与谢鸿一道落座,朝谢鸿亲昵道。
谢鸿摆手,笑道:“太子这是哪里的话,你能来,是臣的荣幸。”
明横坐在主位上,身边的内侍给他斟酒。他端起杯子,去敬谢鸿和其他在场的大臣。
这明横一来,谢夫人便有些不高兴。方才又瞧见明横,只觉他平凡得很。虽是明面上的嫡子,到底还是洗脚婢生得。别说他是太子,就是日后做了皇上,她也觉得配不上自家的音儿。思及此,心中越发恼怒谢老夫人与皇后。
“若是有法子,我定要退了这婚事,不叫你嫁去吃苦。”她侧头压低声音去朝谢慈音说道。
这话说到谢慈音心坎上了,若不是时局不允许,她非要用力去朝母亲点头。而现在,她只能微微笑着不敢说话。
“舅父一家来长安多时,侄儿却还未向舅母请安,倒是侄儿的不是。不如就此机会去向舅母请安。”明横偷偷撇了撇女宾那边的谢夫人与谢慈音,朝着谢鸿道。
谢鸿听了这话,有些不悦,那头都是官员女眷,他贸贸然跑过去向谢夫人问安,不知要惊动多少人。
“不必不必,太子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哪有君向臣子的家眷请安的。”谢鸿推辞。
明横还想再说,谢鸿却拿起酒杯走动起来,去敬离得远些的官员,他只好作罢。
晚些时候,这马球会便散了。谢鸿与谢夫人将客人打发完后,一家人径直上了谢府的马车。
马车上,四人闲聊着。谢鸿想起今日的明横,眉头一皱,开口道:“我瞧着太子,不大稳重。昨日妹妹从宫中来信,说是商定太子与音儿的婚期,你怎么说?”
谢夫人冷笑“那日里我与音儿进宫她便提了,被我推辞后倒是找上你了。”
一时火气上来,谢夫人带了些怒气又道:“我怎么说?我能说么?不早就由你那母亲与妹妹说好了么,有我这个生身母亲什么事。”
见苗头不对,谢明韬开口打岔道:“今日京中这些弟子见了姐姐,都移不开眼了呢。”
不愿见得父亲母亲为自己生嫌隙,谢慈音立马就接话道:“我就说怎得都盯着我瞧,就是你在外头又胡乱说了什么。”
“啧!你阿姊是姑娘家家,你不要虽意在外男面前说道。”
谢鸿咂嘴,训斥儿子道。
谢夫人也训道:“泼猴,少在外面拿你阿姊显摆,仔细哪日外头出了闲话,我生剥了你的皮。”
谢明韬摆手,无奈道:“是是是,阿姊是你们的宝,孩儿我就是根野草~”
三人被他逗笑,将方才的对话忘到一边去了。
四人回府用完膳,谢慈音与谢明韬回房后,谢鸿拉着谢夫人仔细商量起来。
谢鸿:“这婚期究竟如何定?”
谢夫人冷哼“官人想怎么定就怎么定呗。”
“啧,我在与你好好商量呢。”
“我就是不想音儿嫁给这洗脚婢的儿子!!!”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他既然抱在了妹妹名下养,自然就是嫡子,如今还是太子,说什么洗脚婢的儿子。”谢鸿起身,在原地走动着。
“音儿才十五,婚事何必如此着急,你那妹妹如此急切,不就是想将谢家王家跟他那养着的儿子绑到一处么?你们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倒是苦了我的音儿。”说到这,谢夫人拿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见她如此模样,谢鸿软了声音“我说太太哟,这桩婚事本我也不喜,只是母亲年纪大了,时常念叨着,我们做儿女的,能有什么法子。”
“且那太子,模样生得不错,才华也是有些的。”
谢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他能保证不纳妾不娶侧妃么?难道要我音儿,去与旁的女子争男人么?”
“早就同你说过了,当初答应婚约的条件便是不娶侧妃不纳妾的。”谢鸿右手拍着左手的手心,无奈的朝谢夫人道。
“那是虚话,那时我被母亲哄晕了头,竟忘了那是皇家。你我都清楚,皇家的人,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姑娘。且那日我会推辞婚期,是女儿同我请求的。自己的女儿,我也瞧出苗头来了,她不喜那太子。今日她本是高兴的,太子一来,她就时不时的出神,太子偷瞧她,她皱了好几下眉头,我都瞧在眼里了。”谢夫人缓和了语气,朝着谢鸿道。
谢鸿听了,不再站着打转,而是坐下来沉思了会道:“不如,你找机会问问女儿的心愿,妹妹那头,我寻借口推脱了便是。”
谢夫人点头,打了个哈欠。谢鸿见了,陪笑道:“天色不早了,我扶太太去休息吧。”
谢夫人摸了摸鬓角,将手伸出来,谢鸿赶忙去扶她。
照水院内,谢慈音坐在榻上,想着该如何解了她与明横这一桩婚事。她要趁着婚期还没定下快快解了这一桩婚事,如若婚期定下了,那便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