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三更,万家熄了灯火,只有悬在空中的云层并非静止。
还是那条巷子,往里探黑不见底,月光是那么奢侈,就一排老旧的路灯吃力的撑起了光。
银发男人站在巷子口,一头银发绣着路灯的斜影,浊厚的墙壁盗走了灯下的色彩,灯光渺茫,镶着辉的石砖,渗出碎光搅着一席黑,裹起的影子是暖色的。
他笼在巷子的阴影处,轻声唤道。
“白无常。”
低调的巷尾,闻声窜出了一只灵活的大白猫,如果苏千殷在这一眼就能认出,它是那三只流浪猫里的“大白白”。
大白猫立马卧在地上,尾巴竖起来,爪子软趴趴的,臣服于银发男人的注视下。
“大人。”
大白猫流利地说起了人话。
银发男人挥一挥衣袖,示意它起来:“多亏你事先接近了苏千殷,我才能找到她,她现在已经被我送进那盏九幽灯里了。”
大白猫眼神一颤,这抹异样没有逃过银发男人的眼睛。
“怎么?舍不得她去送死?”
“大人恕罪!”
大白猫恭敬地伏着身,敛去眼底的不忍,“八个拥有阴阳眼的人,没一个能活着从九幽灯里出来,无常斗胆问一句,为何大人如此断定她不会令大人失望?”
夜色泻下,暮色垂颜,巷子里淤积的阴影愈发浓郁,晚风轻拥而过,衬得银发男人一轮俊美,连月色的姣容都自叹不如。
“苏千殷是延续诅咒的关键,死神不会那么轻易让她死了。”
风声徐徐,周边的落叶摇曳了一地碎影,他的声音像是浸透了冰,清冷绝尘,给人一种不可攀听的脱俗感。
“灯里的怪物,也是时候该放出来了,那个女孩那么努力的想活着,不会被区区一个怪物难倒,她会出来的。”
他勾唇道,“待彼岸花枯,忘川河竭之时,就是我精心策划的。”
大白猫识相的住了嘴,不知是不是错觉,它好像看到它家大人眼里有一丝哀伤,随即消失殆尽,眼波再无起伏。
是啊,大人有当策划师的潜力。
它家大人是阴曹地府的老大,众鬼拥护,大人的贴身下属除了它,还有它哥哥黑无常,两个办事不利索的牛头马面。
话说回来,它家大人名震四方,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何谓冥王。
......
苏千殷确实不知道什么冥王不冥王的。
她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趴在草丛堆里,满头栽了乱糟糟的杂草,校服也脏兮兮的,鞋底有浑浊的泥水,水渍凌乱了她的狼狈。
她眼下更关心的却是那个怪物。
既然她出来了,李司黍没道理出不来。
可是事实证明这里就她一个人。
那盏灯不见了,怪物不见了,只有她一人独自眺望天空。
天已经亮了。
她与小草相伴躺了一夜。
是梦吗......那个有温度的怀抱,被铁链拴住的尽头,破碎的白骨还有怪物。
真的是梦吗?
苏千殷拭去了袖子上的灰,剥开杂草爬起来才发现两腿发麻,迎来一句掩面的叹息。
“呼......”
就当是一场不好的梦,忘掉李司黍这个多余的名字吧。
奈何命运偏偏与她作对。
苏千殷没来得及忘,就撞见了昨晚她掉进去的那个大坑。
大坑后面是那一棵歪脖子树,扎在树皮上的是眼熟的刀柄。
仿佛在提醒她这根本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包括那个不知所踪的银发男人。
苏千殷停滞了一下,绕过大坑,边拨掉缠在头发上的水珠,边走到歪脖子树前面,一把扯回刀柄,又卷起袖子塞进里面。
只有树皮上的刀口能证明她来过。
苏千殷大致松了口气,转过来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还是个有膝盖那么高的小女孩。
她戴了一顶显眼的红帽子,穿着白桔色的波浪裙,裙摆环绕着白皙的小短腿。
腰间系上了精致的蝴蝶结,折叠起阳光的涟漪,漫上金色的花边,亮灿灿的。
她扶了扶歪掉的红帽子,冲着苏千殷咧开嘴笑,鼓起粉嫩的婴儿肥,甚是萌,连一向面瘫的苏千殷都不禁为之动容。
“你......”
苏千殷人生第一次词穷。
“姐姐,吃苹果吗?”
红帽子女孩软声说着,掏出两个跟她帽子一样颜色的苹果,高举过头顶想要递上来,苏千殷见此有些为难。
“我......姐姐现在身上没有钱,买不了你的苹果。”
红帽子女孩大方的摆摆手:“无碍,是我想请姐姐吃苹果。”
“请、请?”苏千殷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小女孩主动送陌生人苹果,也不怕被陌生人拐走。
“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知道吗?如果姐姐是坏人,不仅会拿走你的苹果,还会顺带把你抱走拿去卖了,你就再也吃不到苹果了。”
苏千殷觉得小女孩缺乏教育,自己就勉为其难做一回好人吧。
“快回家吧,这苹果姐姐不能要,你看姐姐只有一个人,吃不完两个苹果。”
苏千殷半哄半骗,就在她以为小女孩会冒出“拿走一个苹果也可以”的说辞,谁知对方只是歪着头,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只有一个人吗?”
红帽子女孩直勾勾盯着她,片刻后,绽放出灿烂更甚的笑容,“别骗我了姐姐......”
“明明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