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袖起身把挂在墙壁上的红嘴青皮葫芦取下。

打开塞子，一股冒着热气的温泉从中流出，落到了下方青石砌成的水池中。

烛光下，罗五娘隔着屏风在桌案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身前桌上堆着一小堆晶莹剔透，花生米般大小的灵石。

“娘，我今天在园子里捡到了一个乾坤袋”

屏风后的算盘声没停。

“还给失主”

“袋上没有禁制，是无主的”

“从那捡的，就放回那去”

罗袖把塞子塞回葫芦，绕过屏风走到桌案前。

“娘，那袋子好像是阿父生前丢的”

罗五娘抬头，盯着罗袖看。

罗袖小心的从怀中取出白色的乾坤袋，交给了娘。

罗五娘看着手中的乾坤袋，双手摸着底部的绣字。

“确实像是你阿父的东西，不过这个乾坤袋我从来没见他戴过”

“娘，打开看看吧，说不定里面有阿父留给我们的灵石呢”

“哼！你那死鬼老爹活着的时候就存不下灵石，全花在果园丹株上了”

“如果能给我母女两人留下三、四块灵石，就是元尊保祐了”

“灵石对我们这些低阶修士们来说本来就金贵的很”

“未结金丹前，我们这些低阶修士只能通过炼化灵石，吞服丹药灵膳来获取灵气”

“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灵气，是凝结出金丹成为真人后才能被炼化的”

“你爹也不知道把灵石多留一份，给我们母女俩留条后路”

话虽如此，罗五娘还是伸手一点乾坤袋的正中央，打开结扣后拿起来往桌案上倒去。

袋口中先滚出来了几柄废弃农具，接着是一支翠玉钗，然后又是一枚空白玉简，最后是滚出了一颗如琉璃玉丸的小球。

罗袖见袋中没有一颗灵石落出，不禁砸了咂嘴。

伸手向桌案上的翠玉钗摸去，没想到却被罗五娘用手拍了回来。

“我的，别碰！”

罗五娘得意的拿起翠玉钗，向罗袖展示着钗身背面上刻的小字。

转过身子对着桌上的妆镜，哼着歌，轻轻的把钗子插入乌黑的秀发中。

罗袖无奈，只能拿起案上的一柄小药锄把玩着。

一双美目看向桌案上的杂物。

“娘，那颗小丸子是什么呀”

罗五娘转首看了一眼玉案上被罗袖叫作小丸子的东西。

“这个叫灵晶”

“灵晶？”

“是啊，这就是灵晶”

“灵晶与灵石不同，灵石是从矿脉中生出的，而这颗灵晶应该是金丹真人压缩天地灵气而成的”

“看这成色应该是颗下品灵晶，下品灵晶与一颗下品灵石等价”

罗五娘看着镜子中的美妇讲道。

“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罗五娘恍若未闻，依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

“娘，我每隔十六年就要渡一次劫”

“冬至时，娘把变成桃树的我埋到院子里，过了春分又把我从院子里挖出来时，袖儿身上每次都挂满了这种灵晶……”

啪的一声，罗五娘起身。

双颊微红，像是被人揭穿了老底。

“罗袖儿！你可别没有良心”

“我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从你身上扣下点灵晶不行吗！”

“你知道把你养这么大，我罗五娘有多不容易吗？”

“族里属你的木妖数量最少，别人半天就能干完的农活，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都干不完！”

“若不是我养着你，你早就饿死了！”

罗袖看着发火的罗五娘，讨好的笑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原本是想说，每次娘趁着袖儿沉睡，在收取袖儿身上的灵晶前，小滕已经将大块碍事的灵晶收取了大半了”

“娘，不信你看”

说完，罗袖就将小滕召出。

圆滚滚的藤球在桌案上吐出了一堆灵晶小山。

罗五娘连忙从中拿起一颗灵晶察看。

“哎哟，元尊在上”

“这些竟还都是中品灵晶，一颗中品可抵一千颗下品”

“我的宝贝女儿啊，娘不该骗你的，你若知道这是灵晶肯定会早拿出来的……”

室中一时又恢复到了母慈女孝。

“算了，都过去了”

“你先去洗澡，一会我们去天金署”

“这些灵晶，娘先帮你收着”

“你快去！”

说完，便把罗袖推到了屏风后。

双目看着桌子上的灵晶小山，面容阴晴不定。

罗袖继承了经常在罗氏一族出现的道体，罗妖道体。

拥有罗妖道体之人，每隔十六年便会在冬至前后，陷入沉睡化作一棵凡木。

化作凡木的生命会游离于人与妖之间，非人非妖。

沉睡期间却会如同妖类一样吸纳着天地灵气，储存于体内。

待来年春分会苏醒过来，修为实力会迎来一次暴涨。

醒来之后，体内暴涨的灵力会催动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随机变幻，有可能使其重新化作人身回归家族。

也有可能变成一只妖，被修士捕杀驱逐。

最后一种可能便是永远的变为一棵凡木，经受风吹雨淋。

世间道体万千，神秘莫测各有不同。

有的道体可令人扶摇直上九万里，修为一骑绝尘进境神速。

有的道体只能召出几场春雨或是刮起一阵狂风，如同鸡肋。

还有的道体便如罗妖道体这种没有什么太大的助力不说，反而会给自身安危带来威胁，不如没有。

族中祠堂供奉的族志中，便记录曾有四位先辈化作妖类，跪地磕头感谢养育之恩后，永远的离开了家族。

罗五娘将案上的诸物都放置妥当。

看着屏风后洗浴时还不忘与两只木妖嬉闹的女儿，心道：“幸好继承的道体有缺”

“沉睡期间吸收的天地灵气没能被炼化，在身外凝结成了灵晶，断绝了化妖的风险”

“此时才筑基期，就已经能凝结出中品灵晶了”

“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仙朝压世，人命如草芥”

“虽没有了化妖风险，可每次渡劫都会丢失一段记忆，我这一世只能常伴袖儿左右，尽力护其周全”

一柱香后，罗袖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

罗五娘把她按在妆镜前，帮她重新梳了一个发式。

镜中的罗袖有一双与罗五娘一模一样似能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可除此之外，眉鼻嘴耳无不端庄大气，让人见后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

发饰梳好后又帮罗袖戴上了一透纱帷帽，光滑的纱帘垂下挡住了迷人的眼眸。

“娘上次去天金署砍价，砍过头了，咱俩都戴上这个，防止被认出来…”

罗袖点首。

“娘，天金署不是朝廷开的吗？仙朝等级森严”

“你又没有官袍护身，怎么敢在那里砍价啊？”

“你到了就知道了”

罗袖熄灭烛火后，罗五娘令一木妖看好庭院。

二人坐上云舟飞入了静谧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