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渐渐消散,碧波荡漾的汴河之上,密密麻麻的画舫次第亮起灯火。
丝竹管弦之声,像是憋了一个白昼的荷尔蒙,和着岸边的柳絮,随风飘扬。
岸边河堤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更显繁华热闹。
初春时节的这番盛世光景,无不让人迷醉。
即便是懒洋洋斜靠在一艘简陋乌蓬船头的李重阳,看着这汴河暮色,也不由连连感叹。
这等盛世景象,他以前只在传世名作《清明上河图》中看过。
却不曾想,两日前,一场意外,竟将他送入了这幅画卷的真实世界里。
不过,他虽然感叹于大宋汴梁的盛世繁华,却知道眼前风光,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原因无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靖康之变,不久之后就会隆重上演。
他原本是个历史小白,对宋朝历史并不怎么了解,但奈何穿越而来时,脑袋里还带了一个搜索引擎。
当他将现在所处的时间“宣和三年”四个字输入进脑海中的搜索框里,随即浮现出的一行行信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此时此刻,已是北宋末年。
四年之后,辽朝灭亡,北地金人便将大举南下。
彼时,当朝官家赵佶和太子赵桓这对奇葩父子,便开启了一波又一波骚操作,直到金人铁蹄踏过黄河,攻进汴梁。
到那时,不仅汴梁百万百姓生灵涂炭,就是当朝三万皇族子孙,也将在金人的盛情邀请下,组团去北国旅游观光。
北宋灭亡,南宋开启,又是一段屈辱至极的历史。
“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望着歌声渐起的汴河上下,李重阳情不自禁地喃喃吟道。
他前世当了十一年的边疆特种兵,从列兵干到大队长,冲锋陷阵还算擅长,诗词歌赋却一窍不通。
但现在,脑中有搜索引擎,只是一个念头转动,无数佳言妙句便泉涌而出。
随口吟出一句,都是经过时间检验的经典名句。
“郎君,怎么了?”
听到李重阳吟诵出这句饱含悲凉的诗句,乌蓬里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关切之音。
话音落地,一个身着青衣素服的女子弯着腰钻了出来。
李重阳扭过脑袋,双目凝视着说话的女子。
昏暗的灯火下,只见女子白白嫩.嫩,模样十分周正。
虽然不到二八年华,但已经发育得足够成熟。
体态曼妙,身材玲珑,宽大朴素的麻布衣衫被撑得十分饱满,配上那一脸的婴儿肥,别提多么水润了。
见到女子这般模样,李重阳身心莫名一荡,赶紧移开目光。
重又望着平静的汴河夜色,喃喃道:“娘子,等咱们攒够了盘缠,就赶紧到南方去吧。听说苏杭风光,也不逊于这汴梁盛世哩。”
按理,李重阳前世戍守边疆十余载,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军人天职与荣誉,早已铭刻进骨髓里。
这一世穿越了,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异族入侵?
何况,现在脑海里还有搜索引擎这等外挂,岂不是可以如许多穿越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带着金手指一路开挂、逆袭人生、力挽狂澜?
但向来冷静的他知道,那毕竟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
因为目前,他这开局实在太低太低。
穿越而来,附身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民。
并且,原主自幼父母双亡,全凭一个体弱多病的爷爷,靠着这艘已传了五代的破烂乌蓬船在汴河捕鱼为生。
后来,心善的爷爷又在汴河岸边捡了个弃婴绿萝,多了一张嘴,日子过得更是紧巴巴。
眼见原主和绿萝长到十三四岁,即将成年理事,终生劳累的爷爷却一病不起,不久仙逝。
而原主只得和绿萝相依为命,但不幸的是,在一次下水打鱼时,脑袋不小心磕着了河底石头,当场昏迷。
被绿萝救上岸后,便是同名同姓的李重阳穿越而来。
两日来,李重阳在与绿萝的交谈中,借助脑海中的搜索引擎,才多多少少搞明白了当前所处的环境。
他十分清楚,在这个极讲门第出身的时代,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鲤跃龙门、登堂入室,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便是凭着前世经历,参军入伍,但在这个重文轻武、军备松弛的大宋朝,又如何在短短三四年时间里趁势而起、有所作为?
退一万步讲,即便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在军队中立下赫赫战功,其结局,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毕竟,大宋朝没有被杀的士大夫,只有灭族的大头兵。
在这样的朝代这样的时间节点参军入伍,无异于四九年入了国军,自取死路。
再说了,现在还带着绿萝这样一个弱女子,若是自己去参军了,谁来保护她?
到时金兵南下,首先遭殃的就是她这样无根无脚,还颇有些姿色的弱女子。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靖康之变就在眼前,李重阳知道,不管自己是否有机会参与到这场历史大变局之中,当务之计,都应先把绿萝给安顿好。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积攒点路费,带着绿萝提前往江浙苏杭一带落脚。
毕竟北宋灭亡后,赵九妹在杭州建立南宋,又苟延残喘了百余年。
绿萝自然不知道李重阳内心的真实想法,此刻听到他这样说,也只是微微点头,乖巧地道:“郎君说怎样便怎样,绿萝都依你。”
他们两人自幼在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本该以兄妹相称。
奈何爷爷当年捡到绿萝时,便有私心,将她一直当作李重阳的童养媳来养。
因为爷爷知道,以老李家这种身份境况,自家孙子以后想要正常娶妻生子,几乎不可能。
唯有这捡到的女婴,从小培养成童养媳,才不致于让老李家绝了后。
正因为此,李重阳和绿萝的彼此称呼,更像是小夫妻间的叫法。
而绿萝也早将李重阳当作自己的夫君,对他温顺得很。
可李重阳前世是个典型的直男,经常因为耿直言语在网上被拳师们暴锤,哪曾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柔顺的女子?
看到绿萝此情此态,心头莫名一热。
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少女,随时都可以任由自己予取予求。
奈何自己毕竟是个穿越客,这妮子尚不满十五岁,在原来那个时代,还属于未成年,他实在下不去手。
此刻,只能强抑身体里飙扬的荷尔蒙,轻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李重阳操起长篙,将乌蓬船一点点撑离河心,往杨柳依依的岸边靠近。
作为大宋最重要的一条漕运河道,白日里汴河是允许大小船只往来的。
但到了晚间,开封各处水门关闭,无论是往来运输财货的大型船舶,还是在河上打鱼的小渔舟,都不可停留河面,只能就地靠岸休整。
而这时,得了官府批文,作为游人娱乐的画舫,便又纷纷登场,开启汴梁官民丰富的水上夜生活。
何况,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惯例,今夜的汴河之上,将会有一场由汴梁权贵子弟、俊男靓女自发组织的大型诗会。
现在暮色已浓,若此时李重阳这小小的乌蓬船还不靠岸腾路,随时都可能被漕运司收缴,而他也可能被下狱治罪。
这,比起前世城管对付不法摊贩可严厉多了。
绿萝也知时辰不早了,闻言再次温顺地点点头,蹲在船板默默收拾着散乱的渔网。
只是,看着网里泛着鱼肚白的几条零星小鱼,俏脸上显出一丝愁容。
默默转头,看着船尾正在埋头努力撑船的李重阳,星眸中满是迷惑。
怎么两日前的一场昏迷后,自家这本是捕鱼能手的小郎君,撑船的技术生疏了不说,就连捕鱼本领,也远不如前了。
“来了来了!蔡家的画舫来了!”
正当李重阳快要将渔船撑到岸边,而绿萝心中泛着迷惑之际,汴河上下,瞬间欢呼一片。
李重阳和绿萝抬头,便看到平静的河面中心,缓缓驶来一艘高有三层、长约七丈、灯火辉煌的巨型画舫。
万众瞩目下,画舫旗杆上豁然张开一面宽大的红底锦幡。
锦幡随着河风微微飘扬,一个烫金的巨型“蔡”字在灯火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