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李重阳脑海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耳畔陡然响起两道刺破黑夜长空的惊天霹雳。
“流.氓!”
“无赖!”
本来似老藤缠树的两具身体,也好似触电一般,猛然自李重阳身上弹开。
下一瞬。
“卑鄙——啊咕咕——”
“下流——啊咕咕咕——”
李重阳得脱自由,赶紧将脑袋冒出水面,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而两人没了依托,骂声未绝,又连呛了几口河水,脑袋就又将沉入水底。
李重阳见此,微微迟疑了下,终是再次伸手。
这次他学了乖,再不敢拦腰去搂两人,而是抓住两人的后颈,像提两只小母鸡一般,一左一右将两人提溜出水面。
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仰身奋力往不远处的乌蓬船游去。
两个在水中早已冻得抖若筛糠的假公子,经过初时的慌乱,此刻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既没尖叫,也没有胡乱的挣扎,倒为李重阳节省了一些体力。
不多时,李重阳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游到了小舟旁边。
手中使力,将两人再次提出水面一点,同时大吼道:“抓住船舷!”
两人闻言,颤巍巍伸手,葱白手指紧紧扣住船舷,好让身体勉强浮在水面。
李重阳见两人抓住了船舷,略微舒了口气。
松开死死攥着两人后颈衣领的手,也抓住船舷,用力一纵,便自水里翻上了船板。
然后,站在船舷,再将两人从水里拉上来。
三个人,如今都是湿漉漉一片。
“帝,郎君,您没事吧,啊嚏——”
“没没没——啊嚏——
两个女扮男妆的假公子紧紧贴在一处,冰冷的湿衣沾在身上,再有河风微微一吹,直冻得颤抖不止,喷嚏连连。
李重阳虽然也很冷,但却还能勉强坚持。
抬目打眼一看,方圆两丈之外,已被十余条漕运司轻舟围得水泄不通。
而近处画舫,远处河堤上,灯火辉煌,人影晃动,全部注视着他们这里的情况。
如此情势下,再想逃走,已无可能。
“你们是谁?!”
“为何潜到此处?!”
“还不速速投降?!”
漕运司轻舟上,寒芒闪动,传来数声大喊。
李重阳见此,摇头一叹,。
扭头瞧了眼两个瑟缩成一团的假公子,忍着刺骨的寒意,对他们二人道:“两位姑娘,舱里有我娘子的一些旧衣服,若不嫌弃,还请赶紧进去换上。这些人,便让我来应付吧。”
说着,李重阳弯腰,拿起火折子将油灯点燃,递到那青衣小厮手上。
然后再不看二人,踏步来到船头,手持长篙,冷冷扫视已围到近前的漕运司轻舟。
主仆二人掌着油灯,见到李重阳如此,你眼望我眼。
好一会儿,终是没有抵得过身上寒冷,一言不发地弯腰钻进了船舱里,掩上了破布帘子。
这厢,围在四周的漕运司官兵没有听到乌蓬船上的回答,再次大喝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贼厮?若再不回答,休怪我漕运司弓箭不长眼啰!张弓!”
话音落地,李重阳便看见,火把掩映下,十余条轻舟上,已泛起密密麻麻的幽幽寒光。
看情形,只要自己稍有不慎,所在的这条破船,便会被射成蜂窝。
顿了顿,李重阳将长篙插进水里,高声答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草民只是在汴河打鱼的渔夫,不是那啥贼子哩。”
“渔夫?!”
官船上的人听到李重阳的回答,有些不信地道:“既是汴河上的渔夫,怎会不知漕运司禁令?这汴河河面,夜间不得行舟。”
李重阳早有措辞,闻言连忙解释道:“草民自然省得漕运司律法,只是刚刚见有人落水,这才驱舟前来营救,不成想惊动了各位官爷,万望恕罪则个。”
说完,李重阳抱拳拱手,向周围作揖施礼,言行谦恭。
漕运司官兵听到李重阳的解释,语气终于稍微软了些,疑惑道:“有人落水?就是刚刚被你救起的两人么?”
虽然河面灯火灰暗,但刚刚三人在水中扑腾的场景,这些围到近处的官兵还是瞧了个大概。
李重阳赶紧连声道:“正是正是,正是刚刚那两人。”
“他撒谎!”
可是,他话刚出口,三层高的画舫之上,陡然响起一声厉喝。
李重阳识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今夜主持这场汴梁诗会的蔡五郎蔡鞗。
听他出言戳破了自己的谎言,直恨得牙根痒痒。
豁然抬头,仰首望着那个居高临下的蔡鞗。
画舫上灯火通明,李重阳可清清楚楚看见,一身白衣的蔡鞗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自己,冷声续道:“刚刚我明明看见,那两人本站在他的船头,明显是他一伙的,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只因你们漕运司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后,这才弃船入水,妄图遁水而走。”
说完,蔡鞗又扫向身边众人,淡淡道:“你们说,是也不是?”
他这话音刚落,周遭无数才子佳人纷纷点头附和。
“对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五郎说得对,这厮在撒谎,这厮与他的同伙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此贼厮,你们漕运司还不赶紧抓将起来,在这里啰嗦个什么劲儿?!”
“……”
画舫上的,都是出身豪门的权贵勋戚子弟,非富即贵,哪是这些半夜还要吹着冷风在河面巡逻的苦哈哈可比?
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证李重阳三人是图谋不轨的贼匪,哪还有什么好言语?
立时,先前问话那人也变了语气,厉喝道:“好你个巧舌如簧的贼厮,来啊,将他们抓将起来!”
话落,也不给李重阳再狡辩的机会,把手一招,便有四五条轻舟箭射而出。
几个呼吸间,尖尖的船头已从四面八方撞在李重阳这艘破船上。
本就年久失修已破得不能再破的乌蓬船,遭受这番重击,差点没四分五裂。
不待李重阳稳住身形,七八条大汉已纵跃而起,稳稳跳到李重阳的乌蓬船板上,直压得这艘窄小的破船左摇右晃,嘎吱作响。
而七八条大汉显然水性极佳,根本不受影响,一个个手拿木浆,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往李重阳身上招呼,妄图第一时间将其制服。
但是,李重阳此刻又岂是好相与的?
眼见七八条大汉跃出,右手一动,便将插进水里的长篙拖出丈余,然后双手握紧,使劲在膝盖一折,便将长篙掰成两截。
执着短的那截,双步一蹬,在船头扎成马步。
接着奋力一舞,照着最先冲到近前的那名官兵腰间戳去。
“啊——”
一声惨叫,还未及站稳脚跟的那名官便被他一竹篙挑下船去,落入水中。
接着,竹篙一挥,当空横扫过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竹篙再次扫中一名官兵太阳穴,也将他打入河中。
接着。
“啊——”
“啊——”
“……”
又是数声惨叫,又有三四名官兵被击中,掉落河里。
片刻间,本是挤满壮汉的乌蓬,一下子便又恢复了空荡。
“好贼厮!兄弟们,抄家伙!”
剩余几名还未来得及跃上乌蓬船官兵,哪料到一名小小的渔夫竟有如此身手,先是一惊,继而大发一声喊,便纷纷拿起明晃晃的刀枪,再次往李重阳的船上冲来。
“有胆的便放马过来!”
眼见又是六七条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大汉涌来,李重阳也大吼一声,把脸一横,双足一踏,重新扎稳马步。
一手持篙,一手捡起掉落船头的木浆,昂首挺胸,怒目瞪视着这群官兵,作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贼厮找死!”
一名大汉见他如此,冷哼一声,手中长枪一抖,便和其余几个伙伴一起,往李重阳身上招呼。
李重阳此刻只拿着一根竹竿一把木浆,即便再是神勇,又哪里会是这些手持刀枪的官兵对手?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和官兵交上手,见了血,除了带着绿萝亡命天涯外,他将再无退路。
但一想到乌蓬船里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假公子,一旦落入这些人手里,一顿羞辱定然是免不了的。
念及此,李重阳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牙站在船头,欲要和这些官兵拼上一拼。
电光火石间,群龙独打的短兵相接便将上演。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有些尖细的大吼从船舱里响起。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