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镇北将军府。
府内的大堂之中,文案上摆满了厚厚一摞竹简,那是从雁门关外传回的各地情报。
老将军张仲身穿一袭黑色武官袍,跪坐于案桌之前,眉头微沉,扫视着竹简的双目里充满血丝,显然是一宿未睡。
鲜卑人的左、中两路先锋人马,昨天下午已经抵达雁门关外,距关口十里处下营。由此推算,步度根的大军很快就会叩关而来。
唯一让张仲想不通的是,关外的楼烦、广武、原平等县的军队已悉数撤回,为何右路云中郡的鲜卑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莫不是鲜卑人还留有什么后手?
老将军的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直线,这种未知的危险就像潜藏在暗处的虎豹,一旦扑出,就会伤及性命。
主薄陈韬走进大堂,朝张仲行了一礼,“大人,我已将您的命令颁布下去,各郡都已开始筹备人马,相信不出数日,便能前来增援雁门关。”
这对张仲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四百年前,秦始皇修长城以拒北胡,雁门关便是长城上最为重要的关隘,以险着称,有“天下九塞,雁门为”之说。
雁门关城墙以巨砖堆叠,关上城楼穿雁过云,巍然凌空。东西共有十八隘口,浑然一体,墙体以石座为底,内填夯土,外包砖身,墙垣上筑有垛口。
历朝驻守雁门关的名将更是数不胜数,李牧、蒙恬、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人,哪一个不是彪炳千古。
北边异族数次南下,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含恨雁门关外。
若想南下,必破雁门。
此次为了破关,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不惜倾巢而出,亲率十万大军南下而来。
并州九郡,鲜卑人已占其四,张仲从其他四郡各调五千人马,再加上雁门关驻守的两万士卒,张仲有信心能够让鲜卑人再次败北而去。
想到这里,张仲不由的轻抚颔下白须,脸上的疲乏一扫而去。
陈韬上前两步,面带关心,“大人,您熬了一夜,还是歇息会儿再看吧。倘若累坏了身子,谁来带领我们抵御鲜卑人。”
张仲闻言哈哈一笑,“老夫身子硬朗得很!”
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张仲红润的脸色黯淡了不少,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的问道:“可有辽儿的消息?”
陈韬叹息的摇了摇头,他派了好几批府中亲卫外出探寻张辽的下落,结果却一无所获。
“老天爷,老夫这一辈子没求过谁。但现在,老夫求你保佑我那孙儿,让他平平安安的回到老夫身边来吧。”
张仲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虔诚祈祷起来。
“祖父,我回来了!”
大堂的门口站着个清秀的儒雅少年,微微喘息,左手扶住门框,甘脆的声音传进了张仲的耳朵里。
张仲眼角的尾纹跳了两下,蓦然睁开双眼,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般,视线胡乱的四处扫视起来,直到目光彻底锁定在了那个沾有泥土的少年身上。
张仲几乎是一跃而起的冲向门口,只是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一拂衣袖,将脸上喜悦很好的收藏起来,板起一张老脸:“哼,你还知道回来!”
陈韬在一旁脸带笑意,也将目光投向了张辽,数天不见,这小子似乎成长了许多呀。
张辽抬腿迈进大堂,对张仲磕了个头,“孙儿不孝,未经允许擅自离家,惹祖父担忧了。”
张仲背对着张辽偷抹了把眼角,随后转过身扶起张辽,依旧是板着脸,“去让仆人给你换身干净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哪有点将种子弟的风范。还有,晚上想吃什么,去跟你母亲说。”
张辽摇了摇头,脸色郑重的说道:“祖父,孙儿此番回来,是有要事禀告。”
张仲见张辽的神色严肃,于是屏退了堂内外的士卒仆从,仅留下了陈韬一人。
大堂瞬间空旷了起来。
陈韬去端了杯水,递给张辽,示意他先润润嗓子。
咕嘟嘟的灌下一大口后,张辽将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全都回禀了张仲,唯独隐瞒了戏策的事情。
因为,这是戏策事前就特地嘱咐他的。
饶是张仲陈韬二人久经世事,听完后也皆是瞠目结舌。
“那个吕布真的只带了数十人,就击败了近二十倍的鲜卑人,并且无一人阵亡?”
“是。”
“然后他又诱使三千多的鲜卑人进入袋口谷,一把大火全部吞噬殆尽,还活捉了鲜卑大将?”
“是。”
“你走之前,他又杀死了前来袭营的横都校尉郑攸,不费一兵一卒的收编了崞县的军队?”
“是。”
张辽的三个是字,如一道道落雷,在老将军和陈韬的心头炸开。
两人皆知,张辽从来都不会撒谎,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韬此刻不禁有些头皮麻,苦笑了声:吕布这家伙莫不成真是个妖怪?
“管他妖孽怪胎,总之是天不亡我大汉,哈哈哈……”
张仲抚着胸前胡须,大笑起来。
正喝水的张辽见自己祖父笑得如此开怀,小声的嘀咕了一声,“还好我没说,他们要去打云中郡。”
“什么!!!”
张辽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张仲听了个一清二楚,大吼一声:“去,把云中郡的地形图给老夫拿来!”
陈韬取来地形图,平铺在那案桌之上。
一个是并州的最高统帅,另一个是统帅参谋,两个脑袋就围着那云中郡的地形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仲只好向站在一旁的张辽投以求助目光,“孙儿,你告诉祖父,两千人如何才能打下云中郡?”
“孙儿不知,但孙儿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打下云中郡。”张辽的眼中闪烁着异彩。
张仲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张辽居然会如此信任吕布等人,问向陈韬:“吕布的这些功劳,可以升任何职?”
“足以升任军司马。”
陈韬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如实回答。
老将军背着手儿在堂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步子一停,目光中斩钉截铁,“你差人去告诉吕布,老夫任命他为新的北广校尉,让他放开手跟鲜卑人干,一切事务自行处理,不必向老夫汇报!”
陈韬微微愣了下,记在脑中,有些担忧的说着:“可吕布杀了郑攸,郑家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老将军直起身子,一袭武官袍无风自动,“天塌下来,老夫帮他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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