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整个偌大的庄园,唯一能让苏锦琇安心的地方,或许只有曾经她和容瓷一起待过的琴房。
那里似乎还保留着她曾经拉小提琴的小淑女模样。
这个庄园的每一栋别墅都有秘密,每一栋别墅的每一间房也有秘密,掩埋在最黑的夜空。
她望向曾经容瓷短暂居住过的地方,那座蒙灰的最小别墅头顶闪着最亮的星。
她住在苏家的日子,如同这星的光一样,短暂。
容瓷是不被苏家承认的子孙。
因为容瓷的外公要她来偿还她父亲和母亲身上背负的债。
苏锦琇回忆起第一次见容瓷的情景,被接回苏家的姐弟两人一直等到家族大会时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年容瓷九岁。
简单的衣服,简单的马尾,白的耀眼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像是倾注了女娲的全部心血,已经能看出未来的丰姿绰约。
苏锦琇仿佛看到了当初壑京豪门的第一千金,她的堂姐苏锦华。
母女俩长得三分像,最像的是气质,高雅清冷,当是一绝。
容瓷气质中不一样的是,坚韧。
骨子里透出来的,被血浸湿的韧性。如同四千米高原盛放的罂粟花,固然迷人危险,却也坚韧不拔。
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应该开出最艳丽的花来。
那是苏锦琇看到容瓷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想法。
她那时就坚信,不论怎样的绝望,都不能叫容瓷屈服,只能让她更加肆意地盛放。
苏锦琇余光看到了苏胧月眼里熊熊燃烧的妒火。苏胧月只比容瓷大两岁,眼睛却比容瓷混浊许多。
容瓷挺直背脊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在一群从未见过的面无表情的陌生的亲人面前,也丝毫不怯场。
那双细长而水灵的浅棕色眼睛里像是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如同轻纱掩盖住女孩最为细腻的心思。
苏锦琇至今依旧记得她掷地有声的那几句话。
“我不可能改姓,容珏也不可能。”
“十八岁,等我十八岁,就带小珏离开苏家。”
“欠你们的,我会还上。”
不疾不徐,语调平缓,而坚定有力。
不像在发誓,而像在陈述一个必定会发生的事实。
那时的容瓷只想给容珏最好的,所以她答应了苏家的条件,让容珏留在了苏家,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她被送往了枝城的农村——江龙村。
苏家的人每个月初都会给容瓷一笔少得可怜的生活费,让她独自一人生活。
只有在放假的时候,苏家会派人接回她,让她和容珏团聚,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而在容瓷独自一人生活的时间,苏锦琇无法想象她受了怎样的苦,受过多少欺负。
九岁的年纪,在农村糟糕的初中,一个人。生活。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苏锦琇如今越想,心越疼,尤其在知道了苏胧月对容瓷做出的那些事后。
容瓷从来都是不让人失望的争气孩子。学校里年纪最小的她考上了江龙村上级县——山月县最厉害的山月中学,成为了山月中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
后来这位山月中学最小学霸又以枝城文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S国北域顶尖的华安大学。
她说:“十八岁,等我十八岁,就带小珏离开苏家。”
她十五岁就能做到了。
用自己获得的奖金,能够给容珏一个安稳的小窝。
但是苏家不放人。容瓷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所有知道容珏是她容瓷谁也抢不走的弟弟。
那场车祸就是她给苏家,给这个世界最好的回礼。
从此销声匿迹。
只是后来苏锦琇再也没能亲眼见她一面。
苏锦琇直到现在也无法想象,容瓷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有制造一场几乎毫无破绽的车祸的能力?
她印象里的容瓷,还是那个在大荧幕里风华绝代,熠熠生辉的明星。
原来那光辉的背后,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灰暗,都是苏锦琇不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B国的空气太好了,你已经不习惯落琼庄园这浑浊的空气了。”
苏家承听着她的话,笑了笑,仰头看向装修精致的明灯,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爸还想让你去见见陆家的二公子。”
苏家承选择对自家妹妹实话实说。
“你现在是世界闻名的钢琴家了,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要知道很多大家族的老一辈人都很喜欢你。”
苏锦琇面色微凉,轻轻抓紧了裙摆。她清楚自家哥哥想说什么。她料到了,一回来就逃不过相亲联姻的命运。
“陆家二公子陆霎,现在虽然还在国外,但是听说陆霎对你很有好感。”苏家承接着道,“陆家你知道的,北域除了我们苏家,他们家最强,我公司最近也……”
苏家承顿住了。
他对上苏锦琇向他投来的目光,带着无声的怨诉,盈着浓浓的委屈。
尽管她已经年过三十,可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青葱优雅的模样,这副表情让苏家承不由得一怔。
从小到大,他最受不了妹妹的眼神控诉,就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样。
苏家承扶额,头疼。
“你这样看我也没用,过几天你嫂子和夏夏就回来了,就算我和爸爸不操心,你嫂子也会主动帮你操心的。”
沈静纾,苏家承的妻子,苏胧夏母亲,也是苏锦琇的嫂子。
“在她回来之前,我尽量逃远一点。”苏锦琇摆出努力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沈静纾的威力,不得不说当初她出国的原因里,沈静纾占有一席之地。
苏家承摇摇头,仰头望一眼夜空,又抬手瞧了下时间,最后看向苏锦琇,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温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哥哥会给你争取最大的自由。”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一阵暖意。
苏锦琇看着苏家承离开的背影,眼睛不觉盈了泪花。
在这个家,苏家承是给苏锦琇庇佑的存在。
而苏锦琇,是给容瓷和容珏庇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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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胧月浑身发冷,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偌大的游轮,除了看守她的保镖和船长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正在准备阶段,窗外是暮色笼罩的无边无际的海面,倒映着弯月的沉光,透着无尽的阴茫。
“手机给我,我只想给母亲打最后一个电话。”她扭头,对半步不离的保镖说,带着命令的口吻。
保镖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模样,心软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