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财路
祝余的肚子,从生下来就没有挨过这么久的饿。饥饿感对她来说像是一道刑法,让她这两天的日子过的痛不欲生。
她开始十分地怀念在条谷山的日子,想念那些吃喝不愁的时光。
她当然更想她的爹爹,只不过肚皮“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的时候,她想的最多的还是山里的野鸡和野兔子。
她有时在梦里会见到那些被她吃掉的野鸡、野兔子甚至还有野猪,她感到十分的心疼和可惜,不是为了那些被她吃掉的生命,而是叹息那个时候竟然挥霍无度到吃鸡不啃干净骨头就扔。
她连那些没被啃干净的鸡骨头一起怀念了起来。
但是她回不去,一个原因是她的确不记得来时的路,另一个原因是即便回去也是她孤家寡人,空守着一座巨大的山过日子。
她不想一个人,更不想离开葛蘅回去。
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晓得了“吃苦”是什么意思,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
但是她也只是饿肚子,睡不好觉,比起一个人在空山里孤独到老,日复一日地等爹爹回来,她倒是觉得和葛蘅在一起,饿一些也没有那么糟糕。
祝余问:“葛蘅,我们今天吃什么?”
葛蘅像是没听到,也像是不会饥饿一样不搭理她。祝余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理他。
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对葛蘅来说,日子不可能总是在这几间破破烂烂的城隍庙里过下去,他得想办法,首先要打听到他的义夫罗老将军的去向。
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其实就是他现在待的地方——城隍庙。
有人的地方就有嘴,人有一张嘴,无非是吃喝和说话两件事儿。世界上没有哪个正常人逃得过吃饭和说话两件事儿的。
有叫花子的地方就有消息。叫花子的活儿是什么?无非是拿这张嘴说话的本事换吃饭的本钱,他们就是最晓得世道上有什么新鲜事儿的那帮人。
葛蘅时不时的和他们讨好攀谈,实际上,这些叫花子们是很容易讨好的,也是最容易恼的。
说起来,底层人的尊严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破碎。几句漂亮话,他们就愿意跟您交个朋友,但一句话不拿他们当人,他们的拳头也是容易着火的。
罗义老将军在大牢里,天字号大牢,这是叫花子们告诉葛蘅的。叫花子们说,连同罗老将军的那个如花似玉、被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的独生女儿,此刻也被困在大牢里不得自由。
至于是要怎么处置?这些叫花子的看法就不一样了。有的说是要拿他的命劝降他的义子的,又有说罗老将军脖颈儿太硬得罪了卫国皇帝要不日问斩的,还有说要拿他安抚天下百姓的心的。总之,葛蘅心里听出了个大概——他的义夫,还有他的妹妹此时此刻都在大牢里,前途生死尚未可知。
他在心里焦灼的想着能有什么法子将罗老将军和沁荷从大牢里救出来,但他此刻一无兵权,二无钱粮,如何救得了他的义夫?
他想起昔日和卫国太子的几面之缘,竟然觉得这或许会成为一条出路。
若是能见此人的面,想要救回义夫和妹妹的命或许有一线的希望。
只不过他心里没有底,一来卫齐风其人性格高傲,若是一味去求他,事情未必有希望;二来此人贵为太子,此刻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介败军之将说见就能见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得好好从长计议,此刻的当务之急,得先把眼前这个快饿疯了的祝余的肚子填饱。
他拎起祝余发呆的脑袋,让她跟他一起出去找些吃的。
祝余听到可以找饭吃,心里欢呼雀跃了起来,随即就跟在葛蘅身后,像只尾巴似的乖巧听话。
原来葛蘅这时打算去当铺当掉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一块玉佩,换来一些现银来,好歹撑过这些日子,他得活着,也得报答祝余救了风连的恩情。
可这快玉佩也不是寻常的饰物,这是他初次征战获得大胜归来之际,他的义父亲自为他定制的一块玉佩,曾叮嘱他时时刻刻都要带在身上,好保他性命无虞。
如今再看,这玉佩或许是的的确确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英雄气短,活下去要靠粮食和银钱,一块玉佩,即便是再珍贵,在饥饿面前也抵不过一块干巴巴的馒头。
卖了玉佩,大街上的煎饼果子就不再是那样不可实现的愿望了,葛蘅觉得自己亏欠了祝余,就先带着她把金门城中的好吃了马马虎虎吃了个遍。
祝余这才知道人世间活着究竟是什么滋味,煎饼果子下了肚,她觉得自己就吃遍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