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星光灿烂KTV包房里传来18肥皂1班学生躁动的歌声。Z大是理工科为主的学校,18肥皂1班共30名学生,只有张蕊一个女生,还是个酷劲十足,傲娇漂亮的,男生们自然乐意围着她转圈圈。开始男生们还闹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首的乱唱,张蕊一首“月亮之上”后,男生们都放下麦,变身粉丝,一脸迷样听她唱。作为乐队主唱,张蕊的音色很有渲染力和辨识度,让人一听难忘。零一乐队正好趁机练歌。贝斯手李海,键盘手魏巍,吉他手郑晓军和鼓手匡山在一旁给她和声。张蕊唱了四五首歌,便不肯再唱。男生们起哄:“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张蕊摆摆手,“大家都唱才是K歌嘛,一起玩。”说完走到晓丛身边坐下:“晓丛老师,唱一首呗。”
晓丛摇头拒绝,“你们玩,老师五音不全就不凑热闹了。”
张蕊对晓丛态度转变相当大,之前因为晓丛误会零一队“见鬼”之事,她对晓丛很有成见;之后晓丛亲自去教三楼“捉鬼”,帮他们申请撤销处分,让零一乐队重新拥有登台演出的机会,张蕊觉得他这个班主任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会主动承认错误,会真心为学生着想。
“老师,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张蕊说。
“什么秘密?”
“我们乐队彩排校庆节目的时候,听校学生会的学长们说,今年校庆晚会有个特别的环节,主持人会在现场临时cue辅导员或班主任上台唱歌。”
“有这种环节?”
“学长们说的咯,我觉得老师你得准备准备,万一运气好被Cue的话,不至于在台上尴尬啊。”
“运气不好才会被点到吧。我不去看校庆晚会,或者等这个环节过了我再去好了。”
“不要啊老师,我们零一乐队还等着你给我们捧场加油呢。”
从小到大,晓丛唱的最好的一首歌是字母歌。这要是真的被叫上台唱歌,总不能真的唱字母歌吧。
“老师,别告诉耿老师和其他老师这个秘密哦。”
“为什么?”
“大家知道了,都去做准备,那就不好玩了嘛。再说了,我这是为了感谢你帮我们撤销处分,专门给你的福利。”
“其他老师好说,可是耿老师是你们班辅导员,为什么也不告诉她?”
“因为她收到我们没有按规定回宿舍的消息后,在没找我们核实真相的情况下,就向学工部上报了这件事。”
“张蕊,我当时也误会你们了的,你肯接受我的道歉,为什么不能给耿老师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耿可可正好唱完歌下来,“张蕊,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我邀请晓丛老师校庆时来看我们乐队的表演。”
“哦,我也去给你们捧场。”
“好的呀,谢谢耿老师。”
晓丛问:“耿老师,你做辅导员多久了?”
耿可可:“3年了。”
“除了18肥皂1班,还带几个班呢?”
“几个?”可可笑着摆摆手,“你对我们辅导员的工作一定有什么误解,是十几个班起步好不好!我7月刚刚送走十五个机电专业的毕业生,紧接着9月份就开始带材料、数控、飞机制造这三个专业共13个班,一个班30人左右,我现在可是400多人的大班主任哦!”
“这么多?”晓丛读本科和研究生时,出了专业教师,没在意过辅导员,还真不了解辅导员的具体工作,于是问:“除了宿舍、操行评定,还负责哪些工作呢?”
“我说校办的小王同志,你在行政大楼服务校ling导,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些底层辅导员的苦啊。“耿可可大倒苦水,”先不说别的,就说宿舍吧。我们早晨7点30开始查宿,8点30前,要把没课的学生全部劝离宿舍出去上自习,可学生是人啊,怎么可能让干嘛就干嘛,要是遇上在宿舍赖床、吸烟、胡搅蛮缠的,那就头疼了。虽说学生手册有规定,可以处分学生,但其实,我们做辅导员的,都是不愿意给学生处分的。一旦学生得了处分,在档案袋中留下痕迹不说,大学这几年,什么活动评优的资格都没有了。但学生是动态的,不是说今天他不按照学校的制度循规蹈矩,明天他就一定不会对学习或者别的什么有了兴趣。我带过的一个学生,刚进学校的时候,跟学校规定各种对着干,小到院内警告,大到留校察看,处分背了一箩筐;谁知到了大二的时候,突然对数控编程感兴趣了,后来在全国技能大赛中得了一等奖,学校也想推荐他得市政府奖学金,结果,一查档案,因为各种处分都没到撤销的期限,没能拿到市政府奖学金。所以,”耿可可看着张蕊说,“老师也不想让你们背处分。那天早上看到你们几个未按时归宿的消息,我就去了学工部找管理宿舍的张华副部长,想跟他申请先查查情况,再看要不要给处分。张副部长一看是新生违禁,想给其他新生警示,于是二话不说就给了处分。好在你们班主任王晓丛去找了李部长,不然你们可真的没法上台表演咯!”
晓丛看看张蕊,“还不快谢谢可可老师,她才是第一个去学工部给你们力争撤销处分的。我是凑巧找对了人。”
张蕊自知真的误会了耿可可,很是不好意思,真挚的说:“耿老师,谢谢你,我们一定好好表演。也尽量不违反学校规定。”可可哈哈大笑,道:“尽量不违反?好好好。就喜欢你这么实诚的孩子,乐队主唱就该这么桀骜,不错不错。老师期待你们的表演。但要记住,兴趣学习恋爱三不误哦。”张蕊朝拿着麦唱“忘情水”的李海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误会解开了,晓丛看看时间,已到7点,徐琤还等着他一起过中秋。学生们玩的正在兴头上,他让耿可可注意着别让男生们喝多了,又嘱咐了几句,便先离开了。出了KTV包房,却在走廊里遇见一个人。
“卫祥?你怎么在这儿?”
“打工。”
“中秋节还打工,不回家过节么?”
“如果你没拒绝我的邀请,我干嘛非要今天来打工?”卫祥玩味的看着他说。
“你也看到了,我来参加18肥皂1班的聚会嘛。”
“你现在不是正要走么?是约了别人过中秋吧。”
晓丛有种撒谎被人戳穿的感觉。前二天卫祥发短信约他中秋出来玩,可他觉得原本跟这个体育生就不熟,还约了徐琤,所以他借口有事拒绝了。哪里知道今天会遇到。
看晓丛没回答,卫祥不屑道:“切,你快走吧,别耽误我打工挣钱。”
“是是是。”
“哎,等等,下次约你出来玩,行吧。”
“好的好的。”晓丛不知道为啥卫祥要约他,但总拒绝人也不太好。除了徐琤,他也应该扩大点圈子。
徐琤早就等在星光灿烂的大门外,见晓丛出来,按了按车喇叭。晓丛笑着走来,上车。他今天穿了一件薄荷绿的棉质衬衣,袖口挽起来在胳膊肘,下身是黑色牛仔裤和白色的棒球鞋,清清爽爽;配上浅笑,徐琤只觉清新扑鼻。自己的弟弟,哪里普通了,分明很好看呐。
徐琤侧身给晓丛系上安全带,说:“走,带你上我家看看。”
天香园位于Z大所在的大学城之中。早在三年前,徐琤就在天香园购置了独栋别墅。徐家不是书香门第,而是商贾之家。徐琤父亲本就是入赘,父母离异之后,他才随母亲去了英国。徐家只认他一个外孙,徐老爷子总想劝他回国继承家业,但他应母亲的要求,一直拒绝。倒不是讨厌经商,只不过当年徐老爷子硬生生拆散他父母,导致父女关系决裂,他答应母亲绝不与外公和徐家来往。成年之后,徐琤用母亲留给他的信托基金进行投资,他的商业触觉很好,很早就关注国内房地产市场,所以天香园这栋别墅已经升值5倍。而国内外的投资收益加起来,他现在的身价也很不菲。
晓丛看徐琤平时的穿着猜他生活水平不低,可是进了天香园,看见詹姆士·杨身着标准英国管家制服站在别墅门口迎接时,还是shock了。
杨管家朝晓丛弯了弯腰,询问到:“徐少,这位就是您的基友吧?”
徐琤点头,给晓丛介绍说:“詹姆士·杨是我的助手兼管家,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多。”
晓丛很尴尬,基友这种调侃的词用在一本正经的介绍中,有种莫名的诡异啊,他介绍自己道:“杨先生,你好,我叫王晓丛。”
“叫我杨就好。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这是一栋三层的别墅,一楼是会客厅和餐厅。餐厅很大,水晶吊灯悬挂在餐厅正中央,除了超长的餐桌,一侧还有钢琴、酒吧和书柜。自从进了徐琤家,晓丛就是懵圈的状态。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基友,竟然这么有钱!
徐琤和晓丛并排坐在一侧,而不是分坐在餐桌两头。他端起红酒杯碰了碰晓丛面前的杯子。叮~~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将晓丛拉回现实。“哥,你是富二代或者富三代么?”
“从我母亲的角度来说,我的曾曾曾外祖父那一代开始就经商了,那我算是富五代;但很可惜,我母亲和我外公决裂了,所以这个富五代我是当不了了。”徐琤喝了口红酒,“你也尝尝,这可是我珍藏的,中秋不就要对酒当歌么?”
这回答信息量太大,涉及徐哥隐私,他按耐住内心八卦的心,尝了尝红酒。他从没喝过红酒,只觉得这红宝石般的液体有点香有点甜还有点涩,“我第一次喝,分不出好坏,感觉有点涩口。”
“红酒都有点涩的,杨,给他加点冰块、雪碧和柠檬汁。”
詹姆士·杨闻言照做。晓丛很不好意思。这样的服务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连忙说:“谢谢。”说完赶紧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几乎没有了,味道酸酸甜甜,跟饮料一样,很好喝。
徐琤怕他喝太猛,嘱咐道:“别喝太快了,虽然红酒特调后,喝起来像饮料,但酒精没少,你第一次喝,当心一会儿醉了。先尝尝杨的手艺。”
“恩。”
不知何时,詹姆士·杨离开餐厅,留下二人在烛光下共处。今晚的徐琤很不同,似乎比较情绪化?晓丛没料到徐琤会对自己说他的家事。他之前透露过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天又跟自己提到母亲和外公,却一直没有听他谈论过自己的父亲。
“大家族很麻烦,徐家世代商贾,我母亲又外公唯一的女儿,自然不允许他嫁给一个穷学生。所以,尽管我出生,徐家认我这个外孙,我父母都没能领上一张结婚证。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6岁时,母亲彻底与外公决裂,带我出走英国。但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玄幻,当如爱的再深,三年的时间,便可以消磨掉这爱。所以我9岁时,有了继父。然后弟弟安吉便出生了。但他其实有另外一个名字,徐郢。母亲虽然离开徐家,但始终有一份身为徐家人的骄傲吧,所以即便与外公断绝关系,也给弟弟冠了徐姓。我对这个弟弟不好,很不好。但他从小就喜欢粘着我。我嫉妒他有父亲,讨厌他分走了母爱,羡慕他可以天真无邪、毫无负担的活着。而我,却要承受来自母亲和徐家两股力量的拉扯,同时小心翼翼的夹在继父和母亲中间。这些情绪不断累积,到我16岁时,达到顶峰。那天是我16岁生日party,安吉——还是叫他徐郢吧——送我礼物,那是他亲手做的一张生日卡,上面画着哥哥和弟弟手牵手,中间还画了一颗心。我当众把贺卡撕了,将碎片洒在他头顶,说他不是我弟弟,说弱鸡一样胆小软弱的他不配做我的弟弟。他说他也可以勇敢,于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将他推到门外,告诉他,如果他能现在去唐人街上的烟草店买回我们要的烟,就认可他,允许他做我弟弟。他那时才七岁,唐人街在30多公里外,他不可能独自去;我只是在欺负他,想让他难堪,离我远一点。看着他站在门边无助的眼神,我没有理会,关上门,转身加入party。”
讲到这里,徐琤就停下了。徐郢去没去唐人街,他现在人在哪里,你是不是,还有许许多多问题,在晓丛心里丛生。他想知道,却没有问。看着他越来越迷离的眼神,晓丛能感受到巨大的内疚、自责和悔恨在他内心翻滚搅动,他感受得到,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