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行的毒舌，杨希深有体会。

但实际上，她心底很清楚，往常这家伙的毒舌，更类似于一种发自内心的调侃，而并非辱骂。

可沐知行这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辱骂的意味，格外的刺耳。

杨希听着都有些不舒服，但老妇人的脾气似乎好的出奇，依旧没有生气的迹象，闷着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可怜。

这一幕，更加让小女鬼觉得沐知行在欺负老实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沐知行，你非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她心有不忿，替老人打抱不平，“人家虽然是个鬼魂，但好歹是位老人家，请你至少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不要得寸进尺。”

“好吧。”沐知行摊了摊手，大步来到老妇人跟前，“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您不准备说点什么？”

老妇人头也不抬，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微微嗫嚅的嘴唇，暴露出不平静的内心。

“人类就是这样，想的越多，就越矫情、越拧巴。”沐知行撇了撇嘴，“明明想说，但又不愿承担说话的后果。”

“本来觉得狠狠骂几句能让您稍微清醒一点，看来没什么用。”

他微微笑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来替您说吧？”

杨希这次没说什么，眼巴巴的看着，心底满是好奇和疑惑。

老妇人继续扮着闷头葫芦，将眼神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在这两段视频里，您的手段都有些自我矛盾。”沐知行晃了晃手机，开始缓缓在房间里左右踱步，“一方面，您扮演的是一个死后都要守护儿子的伟大母亲。”

他顿了顿，“另一方面，您的手段反而将儿子吓得不轻，有违母亲的形象。”

“如果是为了刷存在感，让儿子知道自己的存在，那您大可在王晓面前直接现身，用不着使这么麻烦又没有意义的手段。”

“如果是想获得儿子的认同感，在第一次过后，您就应该知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最有趣的是，您既不愿在儿子面前现身，又刻意让他知道了您的存在！”沐知行饶有兴致看着老妇人，“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您的行为都透着一股子……纠结而又拧巴的意味。”

他突然凑近半步，“您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

老妇人似乎是一时间失了神，居然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我觉得您所纠结的东西，便是您的执念来源。”沐知行笑了笑，说出自己的推测，“如果……”

他强调了一句，“我是说如果……您的执念当中，有对儿子的不满和怨恨。”

“那这一切，似乎就有些解释的通了！”

全神贯注的杨希听到这话，一脸震惊。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敏锐的发觉到老妇人的身躯在这一刻僵住了。

难道沐知行的话……是真的？

“由于心底的不满和怨念，您不愿悄无声息的离去。”沐知行不在乎两人是怎么想的，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当发现自己的能力之后，您忍不住想稍微教训一下王晓，来平复心底的怨念。”

“可由于心底对儿子的爱，您又不愿真的伤害到王晓。”

“这样纠结而又拧巴的内心，使得您的每一个行为都充满迷惑。”

说到这，他清了清干涸的嗓子，在杨希急切的眼神中，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第一次，在小区外时。”沐知行的嗓音温润了不少，“您看到醉醺醺的王晓想不管不顾的横穿马路，完全不顾您生前的谆谆教诲。”

他开始绕着老妇人缓缓踱步，“这个时候，您忍不住了。”

“所以，您用幻术，给王晓营造出一副差点被车撞的场景。”

“主要是为了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在那之后，王晓多半将您生前的话印入了脑海，想来这辈子再也不敢横穿马路了。”

“这样的结果，您心底应该挺满意的。”

“一方面，教训了儿子，稍微抚平了心底的不满与怨气。”

“另一方面，这也算是母亲替儿子改进不良习惯，您也勉强能够心安理得。”

他微微一笑，“当然，看到儿子在这件事之后，被吓得不轻，您于心不忍，不愿再随意的吓唬王晓。”

“王晓这才得以过了几天安心日子。”

他伸出一根食指，“直到昨晚，他去酒吧喝酒惹事，与人起冲突。”

“身为一个母亲，您又看不过去了，于是再一次用了同样的方法。”

“您要让王晓意识到胡乱与人起冲突是不好的行为，容易挨打。”

“于是，便有了那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

他的语调转为讽刺，“又一次教训儿子，并且继续扮演一位拯救儿子的伟大母亲，这应该让您的心情好了不少。”

“可是，上次的事情，王晓还能当做是幻觉，这次无论他怎么自我安慰都没用。”

“他被吓坏了！”

“想来，看着儿子被吓成这样，您心中应该有了那么几分愧疚。”

“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您才更加不愿在儿子面前现身。”

沐知行像讲故事一样条理清晰、娓娓道来。

杨希都听蒙了。

在这一刻，她才能真正深刻体会到对方的恐怖。

明明两人得到的讯息都差不多，她脑海里还是一团浆糊，对方脑海里已经有了完整的逻辑与故事。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如果不是王晓不在场、如果不是我可能威胁到您儿子的性命，您应该压根不打算在我们面前现身。”沐知行没有去在乎杨希的想法，继续说道，“要我真的是什么茅山道士，您应该还愿意跟我好好谈谈。”

“当您得知我们是安全局的人员后，您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您才开始闭口不言。”

说到这里，哪怕沐知行没有去看杨希。

杨希都感觉有些尴尬到无地自容。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自以为是，居然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这时，老妇人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开口道:“行了，你说的够多了，别说了。”

“您嘴上让我别说了……”沐知行看着老妇人的眼睛，“但您心底却是想我继续说下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