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尹映梨让落秋送在这里闹腾到睡着的尹胥澄回去之后,一个人去院里走走,想驱散去夏日的燥意以及她难以平复下来的不安。
她站在湖心亭的边上,看着被灯火照应的湖水,湖中弯月倒映水中,她心思百转。
忽然一阵轻响,有人踏风而来,伏跪在她身后,一身黑如同要融入黑夜中一样,来人扯下面巾,露出那白皙清秀却又无表情的面容来,来人是绮寒。
“宫里有什么动静了吗?”
她清冷空灵的声音带着冷意伴着微风吹拂着梨树枝叶簌簌之声想起,绮寒感到了一阵恶寒。
“回禀小姐,昨夜二皇子深夜求见皇上,密谈许久方才出去。而后二皇子派人快马加鞭出了城,往西而去,还不知去何地。今日皇上再次召见老爷,似双方皆有受刑,但再辩无果,皇上颇为恼怒。二皇子走访御史台以及六部,似在寻求方法解决此事。除去上早朝,齐肃一派人并未在宫中待太久。目前并没有再出现任何对尹府不利的消息,但是也没有得到好的消息,如今正僵持不动。”
绮寒从以前就被尹映梨私底下安排调查消息,一直以来便负责宫中,也许是习惯了的缘故,对朝政也颇为敏锐。
“绮寒,你说,二皇子和皇上密谈了什么?”
尹映梨并没有回过身来,而是抬头看向了那一轮缺月。风,依旧徐徐不止,带来了些许凉意。
“关联之人。”沉默一会儿,绮寒迟疑的说到。
是啊,关联之人,这件事情,恐怕皇上都知晓爹爹是被陷害的吧。
“这几日,我府与萧府如同困兽一般,任人宰割。我一度陷入困境,无从下手,只能依求着琼姐姐醒来然后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希望能从中寻得蛛丝马迹,今早还原事情真相,救爹爹出来。”
她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内心挣扎与想法,无情无绪,听得绮寒却愈发的觉得冷了。
“就在方才,你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我身后,若不是你发出声音,影子随灯光拉长,我甚至以为是我的错觉。”
绮寒站起来,望着站在亭中沐浴着月光中的人儿,那身白衣随风轻舞,身子单薄,好似风再大些,她便会随风而去一般。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话语,心有些触动,那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丝丝悲戚来。
他从来没看清过他这个小主人的心思,或者说,也不敢。
而奚繁炽站在她身边,听着她的话语,她那双眸子折射着清冷的月光显得极为冰冷,那眸中难掩的恨意令他浑身一颤。
他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当初,他好似也这般恨过。
只是他的恨,很情绪化,很激烈的直接表现在语言中、行动上,而她只是很冷静的、一步一步的、谨慎异常,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控。
多么可怕的意志力啊,明明比他小那么多,为何她能做到如此地步,根本就不像是个六岁的小孩子。
非同寻常的行动,令人惊讶的言论,缜密复杂的谋划,她俨然是个不同常人的天之骄女,被上天怜爱着的天才。
奚繁炽不由得这般想到。
“密不惊声,但是怎么能没有破绽?我便在想,若是我站在灯光的另一面,而你依旧落在此处,若你不出声,我许是不会注意到你,而你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绮寒眸光暗沉,渐渐寻思起来她是何意。
他这个小主子思考事情的回路与寻常人不同,但是,他似乎也抓住了什么。
“如果是那位上之人从一开始就密布谋局,堂而皇之的占据了主导的先机,即便再怎么挣扎,也如同困兽。尹府与萧府今后即便安全,终究会因为萧良玉之死成为敌对之势。若是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的人认为此事即便没有让尹萧两府受害,但是还是会受到影响,最坏的情况下两府皆是满门抄斩,这最终得利的是谁呢?”
绮寒犹有迟疑的问道:“小姐是怀疑这件事情是皇上一手策划的吗?”
若真如小姐所想,那么如何解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如何下手求得转机?
尹映梨闻言却忽的笑了起来,她说道:“绮寒,也许是这样,但是却也有可能不是。我思衬了几日,如果从群臣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这完美的陷阱就像是只有那位上之人的安排,若这只是我们的错觉呢?你可有想过,我们现在做的任何事情看似是我们在主导,却有可能是被误导呢?”
去调查频频受阻,多次不得已改变方向。此事牵扯之人众多,但是只将爹爹与萧莫笙收押天牢,消息也并未散播出来,而是低调调查,也许也是在防着谁。
绮寒有些理解了,事情布局得太过缜密与完美,如果一开始就不按寻常路来思考,也许更容易寻得破解之法。
“我们从一开始就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便会被自己的眼睛以及自己的独断所蒙蔽。但是如果我们不在这局中,又或者我们是操控着这个权力中心之人……”
她的声音空灵而悦耳,如今轻飘飘的,灌入他的耳中,直冲脑海,在这幽静的深夜里令他身形一颤。
“若你是那位上的主导者,你将会让此事如何发展呢?”
一阵强风忽袭而来,她雪白的裙裾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翻飞起来,那话也随风飘远,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没有人看清的女孩是多么的可怕。
奚繁炽此时的想法亦是如此,小梨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样的年纪里让她拥有者令当权者垂涎的绝妙思维。
明明那么小,但是却深藏不露,难道这便是上天的偏爱吗?还是说古代便是如此令人成长的地方?
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手,但是手却抓空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流露出无奈,再看向她,眸中闪着炽热的光。
后来奚繁炽想起来,也许他就是这个时候为她倾倒的吧。
人往往习惯恋慕别人身上有的而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所以总会不知不觉间靠近所拥有之人,带着嫉妒,却又带着忍不住的心悦。
这一刻,奚繁炽心中已经衍生出了一种执念,想要触碰到她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