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钰见此,好似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委屈,发出无声的呜咽,湿润清透的眼眸如被水洗过的皎皎明月,仿佛在默默的朝他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原本现在一旁默默看热闹的掌柜,伙计和同来买珠宝首饰的客人们感觉气氛不对劲,收回窥探的目光。
————
从瑞祥珠宝铺走出来后,用皓腕抚去脸上的泪珠,阮婉钰趁着四周无人,不解气的跺了跺脚,恨不得此刻朝裴琛这个男人扇几巴掌来平息受他怀疑时所遗留下来的愤怒。
自己都还没有嫌弃他有腿疾呢!裴琛这个男人不仅仅怀疑自己故意落水来逼他取她,还一直都板着个脸对她。
这么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定是不甘情愿求娶自己的!
说到昨天亲自来杜府送婚书,裴琛的确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深知自己因有腿疾,父亲和母亲从小就更在乎他那个嫡亲哥哥,对他而言无所谓娶谁作为妻子。
而且自己今年已有二十岁,其他和自己一般到了弱冠之年的少年都早已娶妻甚至有了孩子。
阮婉钰揪过路边树上的叶子,一边站在茶摊旁等秋月,一边忧心忡忡想着未来:就算嫁给裴琛,婚后的生活也定是不如意。
而裴琛这边,主仆三人一时静默不语。
裴琛自阮婉钰走后,便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动都不动,浑身散发出低迷的气息。武衡一时也不清楚裴琛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地上白色的手帕,武衡暗暗推怂紧挨着自己的弟弟武言,努努嘴示意他上前询问主子如何处理。
一番眼神交流后,武言只好缓步上前,低着头,忐忑道,“主子,阮姑娘的手帕……您看如何处理?”
“无事,待会我自会处理,你们两先行回府。”裴琛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阮婉钰丢下来的手帕,哑着嗓子回答。
武衡、武言两兄弟一时也不知道裴琛这样子是怎么了。
————
在《世子妃养成手册》中,裴琛其实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在他十岁那年前往父亲的山庄避暑,不幸被歹人设计挟持,以谋求财富。
父亲永安侯派人与歹徒周旋,欲其趁机将其拿下为朝廷效命。永安侯的此番举措引得歹徒极其暴怒,打折裴琛的一条腿以泄愤恨。
最终,永安侯一举拿下巢窝,将歹徒抓捕归案。永安侯得到了皇帝的封赏,但裴琛的腿却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而永远的瘸了。
裴琛对永安侯夫妇的做法谈不上恨,毕竟当时永安侯府已经处于式微渐弱,门可罗雀的状态,若是再无功绩便会被皇上厌弃。但自此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硬,冷漠无情。
晌午,和阮婉钰争执的事情还不过几炷香的时间便传到永安侯的耳中。
回府后,特意派下人请到书房内谈话。
书房内,檀香木桌子后有两个书架,里头满是经史子集,各朝学士的评论讲义。
墙上用雕着福瑞麒麟的镇纸牢牢镇住,上书“勤勉克己”四个大字,笔锋犀利。
永安侯端坐在安几前,眉头紧皱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着大字。昏黄的烛火在一旁不停摇曳,忽闪忽亮。
“啪。”的一声,永安侯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问道“今日午时你在瑞祥珠宝干了什么?”
裴琛垂下眼睑,默默攥紧手指,眼神冷淡,薄唇微掀:“儿子不过是看看是否有心仪的玉佩,有何问题?”
看着裴琛素来冷淡的表情,永安侯心中顿时燃烧出一股怒火,似乎是在恼怒儿子根本不敬畏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哑着嗓子冷声逼问:“看玉佩?那你为何会好端端的和杜府的阮婉钰争执不休?!你还有没有将永安侯府放在眼里?!”用力甩了甩衣袖。
裴琛闻言,急忙朝着永安侯跪下,抱拳厉声道:“儿子从未如此想过!”可藏在袖子里紧握着的拳头和剧烈起伏的胸膛代表着他的不甘。
永安侯厉声呵斥道:“哼!从未想过?!”
看不惯裴琛呆头呆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半点儿也无他嫡亲哥哥的风采,内心不禁觉得鄙夷。
随手抄起案桌上的瓷杯,直直的朝裴琛砸去。
谁知裴琛跪在地上躲也不躲,硬生生承受。
“啪!”
雪白的茶杯瞬间摔的粉碎,碎瓷片上还残留几滴鲜红的血。
玉砌的脸上被砸出一个不小的伤口,慢慢渗出血往下流。鲜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醒目,狰狞。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烛火也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啪啪啪”声。
倏尔,永安侯似是宽慰道:“琛儿,你是我永安侯的儿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父对你的要求不高,但琛儿…你可别给永安侯府拖后腿!”声音里带着寒意。
“是,孩儿知错了!以后,绝不会给永安侯府抹黑!”语气掷地有声。
永安侯收回深不可测的目光,不耐烦挥挥手,“出去吧!别让我再听到有关你不好的消息!”
从书房出来,再抬起头时却是面无表情。
垂首立在书房门口的武衡看见主子脸上的血迹吃了一惊,连忙跟上:“少爷,您这是和老爷怎么了?要不传个大夫给您看看吧!”
老爷定是又将二少爷和大少爷比较,训斥了主子。
带着一脸的血走回院子,这样子被下人们看到指不定在府中传成什么样,背地里肯定对二少爷指指点点。
裴琛沉默不言,睨过身侧一脸焦急的武衡,疾步向院子走去。
————
耳房中,水气缭绕,淡淡的角皂香味隔着珠帘弥漫开。
热气在浴盆里蒸腾,散发出的云雾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裴琛静坐在浴桶中闭眸假寐,感受着左腿小骨上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
鬓角的青筋微微凸起,眉头紧皱,额头沁着汗珠,唇色惨白。
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眸盯着水中漂浮着的艾草,猛的用手砸过去。这是裴琛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有一只瘸腿。
因为有一只瘸腿,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
因为自己的腿疾,仕途也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