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揣上盖了知县官印的请柬，领了银子出来时，听闻噩耗的当值衙役大都在县衙大门口等他。

见他出来，众人一起围上来，安慰了许然，约定后天同去送张猛最后一程。

许然谢过众人，便去扎彩铺寻找张芸儿。

桃源县城原本有十几家扎彩铺，后来竞争不过新开的望乡扎彩铺，关门的关门，改行的改行，还有两家莫名其妙地死了当家人，成了当时引起轰动的疑惑案。

现在桃源县城内，便只有这一家望乡扎彩铺。

等许然走到扎彩铺门前时，张芸儿正在跟扎彩铺的伙计吵架。

只见她一手叉腰，另一手握着杀猪刀点指那年轻的伙计，正涨红了脸破口大骂。

那伙计则躲在一头五彩纸牛后边，只顾瑟瑟发抖，竟一句都不敢反击。

“老娘不给你钱吗？干嘛见到老娘爱搭不理的？！”

“家里要不是没了你爷爷，你以为谁稀罕买你家的东西……”

“按照画像扎个纸人，赶紧给老娘开个价……咦，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

张芸儿越骂声越大，越骂言语越难入耳，路人们离得远远的指指点点，却没人敢近前来劝解。

扎彩铺这种地方本就邪门，很少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去触那触霉头，何况有人要在这种地方抡刀子，更没人敢靠近了。

许然叹了口气，这个芸儿妹妹可真够霸气的。

快步走到近前，按下她手里的杀猪刀，“芸儿，怎么能跟人当街动刀？”

张芸儿见是他，收起杀猪刀，立即大鸟依人似的，“然然哥……”

许然上下打量眼前的伙计，约二十余岁的年纪，躲在五彩纸牛后头，正气得瑟瑟发抖，他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血色。

在前身的记忆里，许然与这个伙计打过交道，甚至记得他的名字，叫曹三。

许然把张芸儿拉到一边，生怕她骂急了，曹三发起飙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一个大姑娘，怎么骂起街了？”

张芸儿一脸委屈，“哥，我来给大哥扎纸人，那伙计狗眼看人低，对我不理不睬！然后我拿出刀来，他又装怂不说话，气死我了……”

“算了吧，看你把人家吓的，先回去照顾娘，事情交给我来办吧，”打发张芸儿回家，许然转过身，端详着那伙计，“曹三，你不认识我？”

那伙计缓了一小会，才从五彩纸牛后边绕出来，笑道：“这不是许差官吗？今儿怎么有空来小店了，快请到里边坐，我给您沏壶茶去。”

许然点点头，跟曹三进来，目光环视扎彩铺的物品和陈设，各种纸活摆满了店铺，却只有曹三一个伙计在忙活。

他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心里却觉得有趣。

这伙计明明跟前身很熟的样子，刚才就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而且刚被人拿刀威胁，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眨眼的功夫，就能对客人笑脸相迎，这情绪控制力……也太难做到了。

人哪会这样？

看来这家伙道行不够啊。

因为系统早已提示了他的身份，许然反而不觉得奇怪。

唯独他对芸儿的恐惧，让许然想不通。

许然刚才赶来准备劝阻张芸儿，看向曹三的瞬间，眼前便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系统：宿主遇见纸扎灵兵，获得不限刷新次数的“纸扎灵兵野怪”，是否查看？】

那时候他便知道了，干了三年多扎彩铺伙计的曹三，竟然是个纸人！

许然选择【查看】。

一个穿着扎彩铺伙计服饰的纸人出现在系统里，五官画得与曹三十分相像，只是表情僵硬麻木，白纸糊出来的面庞惨白惨白的。

许然看向那血槽的旁边，是红色的数字8。

用堪比8级妖怪的纸人做伙计，这家扎彩铺好大的手笔。

其背后隐藏未出的掌柜、老板，必然是更可怕的存在。

说不定还有什么隐秘。

这个世界，好复杂，好恐怖啊。

许然眯起眼睛，看了看顶上苍穹，七月里上午的太阳炽热强烈，他却脊背冰凉。

……

随之浮出的另一个疑问，始终让许然想不明白。

张芸儿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这样一个8级妖物如此恐惧呢？

待曹三端上茶来，许然看了看茶水却没有喝，而是试探问道：“刚才你是怎么了？一个姑娘家拿把杀猪刀，就把你个大老爷们吓那熊样？”

“那是一般的姑娘吗？”

曹三心有余悸地朝张芸儿走的方向望望。

许然追问道：“哪里不一般了？”

曹三回过头来道：“也没有，呵呵，我有个怪毛病，从小就怕刀，让您见笑了。”

许然也笑了笑，给他两吊钱，岔开话题道：“给我按张猛大哥的样子，请个纸人来，今晚就要，剩下的给扎纸先生买壶茶喝。”

曹三接了钱，眉开眼笑道：“今儿要的话，那得戌时给您送去了，行吗？”

“行，送到这里。”

许然起身拿起旁边桌上的裁纸刀，裁下一块纸写上地址，便起身离开了。

走在大街上，许然依旧在琢磨刚才的事。

曹三说他怕刀，可那扎彩铺里杂乱放着五六把裁纸刀和削竹刀，我还特意拿了把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没见他害怕。

显然他在说谎，而且这个谎撒的一点都不高级。

所以，让曹三恐惧的一定是芸儿。

或芸儿身上的什么东西！

我得尽快弄清楚。

芸儿可不能再出事了。

……

在街边找了家清净的小饭馆，许然在靠角落的地方坐下来，要了碗牛肉汤和两个烧饼，边吃边进入系统查看扎纸灵兵的详细信息。

画面闪动，出现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男子的手，十指修长，皮肤有健康的光泽，那双手里捏着细竹条和丝线，熟练地扎起一个人形骨架。

然后裱糊上白纸皮肤，用彩笔画出发髻和五官，只见他勾勾画画，转眼间便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模样，正是曹三。

那双手又以彩纸画出内衬、外袍和鞋子，依次粘在纸人曹三的身上……

许然边观看系统里的画面，边慢悠悠地将烧饼塞进嘴里，忽然他表情滞住，叼着烧饼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双手掐出繁复的法诀，隔空点指纸人的天灵，从那双手的右袖口里飞出一个小人虚影。

小人痛苦挣扎无声嘶吼，却挣脱不了无形之力的控制，渐渐拉升变大，化为成人大小的淡淡虚影，最终没入纸人曹三身上。

纸人曹三机械地站起来，麻木地扭动脖子，活动手脚，然后朝那双手的主人躬身施礼……

画面退回到系统里的纸人曹三处，多出一些说明性的文字。

【说明：亡者周德本，天魂登不得天堂，地魂入不得地狱，人魂归不得祖先，被邪法困为扎纸灵兵曹三。】

曹三并不是简单的妖物，而是被特殊鬼魂附体的扎纸傀儡！

许然从嘴里取出烧饼，轻放在面前的盘子上，喝了口汤后坐直身体。

深吸口气，选择【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