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前脚刚走,时老爷后脚就进了屋,知道夏小霜把孙儿真给冲好了,不但脸色严肃,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像丢失了某种极重要的东西。
本处心积虑迫她做孙媳,假冲喜不成功,亦至少不落亏吃。如今看,倒是她有胆识、有智慧。
他之所以会咬上夏小霜不松口,是因为在给时听白冲喜前找了个会算命的算哪家女娃能冲好自家孙儿。
算命的说需夏姓人家属兔夜间到黎明出生的女娃。时老爷找人查了,符合条件的,只有夏小霜。
如今,真应验了算命人的说法,她冲好了孙儿。
那么,算命人说的另一个事又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放走了夏小霜岂不损失惨重?
“老爷,我听小霜说,您们有约定?阿白的病好了,小霜再回家的话,恐日后再难嫁人了呀。”
时老爷听孙子的病要好了,沉默着不说话,江如吟盯了他一会,忍不住开口。
时老爷看了看身旁的夏小霜,说,“是有那么回事。”
得了这句回答,江如吟心底恍若明镜。自己的丈夫定没心平气和同夏家商讨,把自己的劝诫当个屁放了,故而双方闹的难堪。
光时海亦火爆脾气,就足够惊天雷,震海啸的,况且是老实巴交,又守本分的乡下人呢,狗急了不也得跳墙嘛。
江如吟无奈的问夏小霜,“小霜,你的打算是什么?”
这有什么可问的呢?难道真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夏小霜才不信,直接说,“按约,回家。”
“可是你和阿白……”
“怕我嫁不出去?”她不想听江如吟继续在贞洁上啰嗦下去,干脆把话挑开了说,
“这事就不劳二奶奶费心了。昨儿嫁来是被逼无奈,我今日只希望小少爷尽快痊愈,然后自个能回家。”
夏小霜想想当真觉得可笑,明明恶霸时老爷硬抓她来冲喜,一副把人生吞活剥吃了的模样,今儿二奶奶又想她留下。
两老夫妻唱的一黑脸一白脸,什么情况,周杰伦的双截棍也没这带劲吧?
而且看时老爷至始至终黑着一张脸,似乎不大情愿。
夏小霜岂能琢磨不透一些事儿来,他夫妻二人一来不愿损失免费劳动力,二来怕波及时府名望声,关键掌握权虽在自己手中,但心中仍不畅快。
说话的语气自冷硬了几分,“我希望小少爷病愈后,可立即赐我一纸休书。”
对于夏小霜要离开这事,时听白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慨就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趣的人,那人却又要离开了。
他感受到她骤降的情绪,她生气了,接着自己竟也跟着闷闷不乐。
她要走,他就强留下,彼此都不会开心,倒不如遂了她的意愿,放走她。
“待我病愈,我就写一张休书给你。”他平静的说。
时老爷虽是一方恶霸,但凡是孙子决定的事从不说半个不字,对时听白宠爱无度。
老夫妻俩沉默了。
三日后,时听白病痊愈,刚下地就着手写了休书,夏小霜拿了它跟领圣旨似的,仿佛里头藏了万两黄金,千倾良田。
除了休书外,时听白还特命人给夏小霜备了一辆马车,嘱咐把人安全送到。
一路上,好多人瞅见一辆中上等的马车,在隆安城奔跑,纷纷猜测那是去往谁家的。
马车最后停在了夏文安家茅屋门口,夏小霜全身而退的消息,在隆安城不胫而走的传开了。
有人说她不再干净,再也嫁不出去了。
也有人说那纯属夏小霜运气好,冲喜冲的双方皆大欢喜。
还有人说,夏小霜傻,放着到嘴的钱财声誉不要,偏跑回家过一清二白的穷苦日子,不是傻又是什么?
一时间,流言满天飞,人们诟病完夏家事,免不了又会紧呛几句时家事。
对外面的传言,爷孙俩置之不理,日子是照旧过的。不论夏文安是接诊还是采药,夏小霜都跟随着打下手。
经了这件事的波折,渐渐地,隆安城中已无人再找夏文安治病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日子拮据到吃不饱饭。
被逼无奈下,夏文安只得徒步到三里开外的地方去,哪怕人言传的再远,只要爷孙二人隐姓埋名,就没人认识。
一日,夏小霜端坐驿站酒水铺条凳上,边上放了个药筐,点了免费冷开水解解渴。
驿站距隆安城三公里,再朝前走上七百米就到裕华镇,是以,聚此地歇脚的尽各地三五杂色人不等。
酒铺里人声鼎沸,每人话里脱不了近期炒的贼厉害的热度话题,夏、时事件来龙去脉,被歇脚的人翻来覆去的咀嚼,柜台掌柜快听睡着了。
店小二嗓子洪亮,唬的掌柜又一下来了神气,敲打算珠子盘算挣了多少钱。
夏小霜再六根清净,心无杂念,总有几句不雅语,往耳朵里灌。
当人提到时府事时,她心神突然绷紧,一边故作细品白开水,一边认真听前桌对话。
“那时府最厉害的人物,还属当年荆州被抄御史江家的庶女江如吟。据传,她委身下嫁给时海亦为妾,可是拿着本家的一千亩田地和一座山头做的陪嫁呢。时家纳她也是图她学识渊博又美名在外,暴发户最怕别人说没素养,没文化的了呀,所以二人的结合倒也不失为一种天作之合。”
“这事倒无人与我说过,今儿是涨了见识了。不过,我听说她常在外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照这样看,时府的家业也是她在掌管?”
“确切的说是一部分,时海亦那样精明一个人,就算把他自个卖到窑子里去,也不可能将全部家业交给一个妾室,不过一切家务事倒是她管着。”
“我还听说时府只有一位孙少爷,其他几名子女不是死了,就是搬走了,四儿媳生下孙少爷撒手人寰,这才留了下,也就成了如今唯一继承人。”
“所以说,谁给那孙少爷做正妻,谁家就走运,两代家业全落一人身上了。”
……
话听的半半拉拉,外边忽地来了扎两犄角的仆童大声喊了夏小霜,仆童说成桂家媳妇难产叫赶紧去。
马车就停在仆童身后,接个人还不惜花钱雇马车接人,可见成桂家是有多着急了。
夏小霜忙不迭坐上车,村路小道崎岖不平,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一个砖头砌的四合院里。
爷爷夏文安和成桂家眷们候在门外,焦躁着来回踱步。正东南方向一间屋子里传出女人凄惨的叫声。
“明若,你代爷爷进去看看,夫人如何了。”夏文安忙说。
不,该叫溪谷怀,夏文安给自己取了个外名,自然夏小霜也不再叫夏小霜,而叫溪明若。
“好的,爷爷。”夏小霜快速回答,身上挎了爷爷递来的急备药箱。
“要特别注意孕妇的胎血情况,出血量大不大,血色什么样,夫人情况怎么样,记住了。”夏文安再三嘱咐了夏小霜。
进了屋,妇人躺在床上,边上还有随伺的两仆妇,一名仆妇手拿沾了热水的鲜红棉布,另一名端了满血水的铜盆。
屋子里蔓延了浓浓的血腥味,夏小霜见多了妇女生产的场面,没什么不适的,倒是两个仆妇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站着。
夏小霜走过去,察看了孕妇下身,小娃娃露出了半个头顶,还有一半卡住了出不来。
产妇还在叫着,满头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到被褥上堙没,脸色惨白且扭曲变形。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她问身边的仆妇。
拿着血色棉布的老仆妇不敢看夏小霜,颤声说,“有……有半刻钟的时间了。”
“什么?”她嗓音忽的拔尖,吓了身边。
拖了15分钟之久,产妇肚中的孩子很可能会因缺氧死亡,再不快点生出来,真就要一尸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