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八年的中秋,那天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轰隆隆的雷声和从远方劈过来几乎要击碎窗玻璃的闪电,把江之舟惊醒了。
软绵绵的四肢和昏昏沉沉的头让她忍不住又躺下去继续睡觉。
可是?
等等!
她不是出车祸死了吗?怎么会……醒过来?
她抬手去抱头,却发现是一双瘦瘦短短的小孩手臂,头发也是细细软软的黄毛。
她环顾四周,是很熟悉的家居陈设。白色的公主床,粉色的带有蕾丝边褶皱的床单和被罩,床边是一面顶墙的白色的壁柜,上面一层挂满了儿童公主裙,下面一层堆满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
窗帘也是粉色,此时已被风掀开。
她怎会忘记,这是她年幼时的房间,她的房间布置直到她高中毕业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正想跳下床去查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房间。
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系着围裙的年龄稍大些的妇女。
“你看,我就说嘛,下雨天一定别忘记给舟舟关窗户。”她直接走到窗边,“唰”地一下关上窗户,并拉好窗帘。
“舟舟你醒啦?”说话的是陈妈,此时她也不过才30多岁,她是她们家的阿姨,从她妈妈怀上她之后就来她们家了。
打她出生就一直照顾她,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
“舟舟醒啦?”柳心仪只顾着关窗户的事,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女儿已经醒了,听陈妈说话才惊觉女儿已经坐在床头。
江之舟看到这么年轻的妈妈和陈妈,一时激动得扑进妈妈怀里,软软糯糯的儿音响起:“妈妈,陈妈,我好想你们。”
“傻丫头,就你嘴甜,这才两个小时不见就说想我了?”柳心仪眉眼弯弯,看了一眼陈妈,止不住地笑。
陈妈也笑。
在她的前一世里,她因为出车祸死亡,她死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陈妈都还健在。
世间最难过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苦了他们了。
幸好她又幸运地得到重活一回机会,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地对待身边的人。
除了……
“既然舟舟醒了,那咱们下去吃饭吧。今天中秋,苏家和宋家也过来呢。”柳心仪抱起五岁的女儿,温柔地把她的毛绒绒的头发理顺。
陈妈也从衣柜里拿来一套白色的公主裙和袜子,给她换上。
苏家和宋家就是苏北家和林山宜家,她们三家算得上是世交了。自爷爷辈就很要好,而到了他们这一代,三家都是单脉,而苏家和宋家都是小子,只江家生了个女儿。
因此她在这一片儿的叔叔伯伯阿姨中都格外受宠,从小是个“小公主”、“孩子王”。
在妈妈和陈妈的一番打扮下,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此时她还只有五岁,脸圆嘟嘟的,眼睛像葡萄一样水灵。
她左看右看,越看自己越觉得可爱,怪不得林山宜那家伙上辈子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十几年呢。
“走咯,下楼吃月饼咯!”柳心仪此时身体状况还很好,尽管她身材纤细,但她单手就能抱起五岁的江之舟,还能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
江之舟则安心地窝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太太,那我先下去厨房看看。”
“去吧。”柳心仪是个温柔端庄的淑女,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脸上永远挂着笑。
陈妈帮舟舟穿好鞋子,便下楼去了。
舟舟被妈妈抱起来架在腰上,一只手托着她的屁屁,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肢窝圈住她的小身子,“舟舟,咱们也下去吧。”
小奶音轻轻“嗯”了一声,她胖乎乎的小手上还抓着一只小猪玩具。
母女俩还没下楼就听到楼下客厅里爸爸和苏伯伯谈笑风生,想是大人们都来了。
她记不清这一次聚会的具体细节了,时间过去太久了,按照她上一世的记忆,三家的聚会频率也比较高。
柳心仪抱着她只刚在楼梯上露了个身子,楼梯还没下完呢,就听到另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哎哟,咱们的睡美人可算醒了呢。”
这声音来源是苏北的妈妈莫小姝,这一片的高级住宅区只有她的嗓门最大,脾气也是最火爆的。
“舟舟啊,还要妈妈抱呢,快下来跟小北玩。”苏父也是忍不住要调侃一下这位女娇娃,别看他嘴上总是逗她,实际上最喜欢女儿,还总是旁敲侧击让莫小姝给他生个女儿。
江之舟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把这些尚还年轻的面孔一一地看了个遍,这些都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啊,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如今竟然又重逢了。
柳心仪将她放下来,她飞快地奔向那个坐在单人沙发上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爸爸!”
江云安张开双臂搂住这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帮她把刘海捋了捋,轻声问:“睡醒了?”
江之舟点点头,顺势爬到爸爸腿上去坐着。这个习惯她保持了很多年,直到青春期之后她才意识到害羞了,而此时的她才不管那些呢,既然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那就要怎么高兴怎么来。
大人们之间继续闲话家常,柳心仪作为女主人,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她时不时地会去厨房看看晚餐准备的进度。
江之舟则一心在玩手上的小猪玩具,这时一个小手伸过来,递给她半块月饼。
“呐,给!”苏北拿了一块月饼掰成两瓣,他是个耿直boy,性格随他妈,从小大大咧咧,嗓门也大。
苏北鬼点子特别多,从小是个熊孩子,就是学习上面不得劲。这也坚定了他爸要给他生个妹妹的决心,他爸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出去别说我是你老子,丢人!”
兴许是因为长期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下生活,他也算是野蛮生长,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心。否则他又怎么能不顾一切、锲而不舍地舔了段鹤一那么多年呢。
江之舟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了他的月饼,但她不吃,又放在了一旁,继续玩她的小猪。
表面上她是在玩玩具,实际上她在思考着重生是怎么回事,后面要做哪些事情,要怎么才能在这一世不与林山宜发生纠缠,这样林山宜就不会为了躲她而出国,她就不会为了去堵他而出车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