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老爷此话的意思,莫非你也对惊风化雨图有兴趣?”秦大不怀好意地笑问道,看向沈东善的一双虎目中分明流露着一抹阴戾之色。
沈东善也算是叱咤江湖二十多年的人物,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眼神吓到?他对秦大的挑衅熟视无睹,风轻云淡地笑道:“世人皆知沈某一向喜欢收集世间珍奇异宝,此图乃金国皇宫里的宝物,沈某自然想一睹为快。”
洛天瑾道:“虽然在座的诸位也算是家底殷实,但那也要看和谁相比。在你沈老爷面前,只怕我等那点家底无异于沧海一粟。若是公然叫卖,价高者得,那此图无疑是沈老爷的囊中之物。”
钟离木附和道:“和沈老爷比有钱,岂不是等于和财神爷比阔气吗?”说罢,他眉头一挑,嬉笑着看向沈东善,道,“莫岑怎么说也是我崆峒弟子,他金盆洗手之后,惊风化雨图理应归师门所有,沈老爷休要插手我的家事,以免落人口实,嘿嘿……”
“沈某只是为莫先生着想而已,绝无与诸位争图的心思。如今莫先生毕竟是有妻有儿之人,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妻儿的日后打算。衣食住行哪样少得了用钱?而且莫先生无心让莫公子习武,那总要读?上等书院皆要价不菲,若是到那时因为囊中羞涩而贻误了莫公子的大好前程,岂不可惜?”沈东善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他将目光直直地投在莫岑身上,道,“不知莫先生可否觉得沈某所言可有几分道理?”
莫岑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儿,面露苦涩之意,但却并未答腔。而他的娇妻却是颇有顾忌,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不知……不知这位大老爷能给我们多少钱换这张图……”
“胡闹!”不等女人把话说完,莫岑猛地眼睛一瞪,一声怒喝直将女人吓得身子一哆嗦,“男人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女人插嘴?”
听到这话,峨眉掌门、庄夫人、钟离婉莹等女不禁脸色一变,虽然莫岑是在教训自己的妻子,但他的话中难免有贬低女子之嫌,着实令人听了不爽。心直口快的腾琴儿更是忍不住轻哼一声,讥讽道:“女人如何?没有女人你们这些男人又是从哪里来?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丫头,休要胡言乱语。”腾苍没料到这个时候腾琴儿竟然还会火上浇油,不禁低声喝斥,与此同时还面带愧色地朝着莫岑稍稍拱了拱手,以示赔罪。
“哈哈……莫先生休要责怪尊夫人,是沈某刚才的话没说明白。”沈东善随和地笑道,“尊夫人所问也是在情在理,这世上哪有当娘的不疼儿呢?”说罢,沈东善将平和的目光直接投向怯懦的莫夫人,笑道,“惊风化雨图乃是无价之宝,倘若肯割爱给沈某,那价钱就请莫先生和夫人随便要,不管多少,沈某都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嘶!”沈东善此话令在场众人不禁暗吃一惊,能说出如此大胆的承诺,足见沈东善对惊风化雨图有势在必得之心。
“天底下除了沈老爷之外怕是没人敢口出此等狂言了。”蜀中唐门外戒房房主唐彰瓮声冷笑道,“我们都知道沈老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惊风化雨图毕竟是江湖之物,沈老爷这般明抢似乎不太妥当吧?留在莫前辈手中会惹祸上身,难道沈老爷拿了就不怕引火自焚吗?”
唐彰此话一出,站在沈东善身后的护卫魁七眼神陡然一寒,显然他对唐彰的威胁颇有不满。
“怕?”沈东善闻言哈哈大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沈某做生意几十年来得罪的人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多,外边有不计其数的人想沈某不得好死,可我今天仍旧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反倒是那些盼着我死的人,坟头的草都快有一人高了。”说罢,笑盈盈的沈东善直直地注视着唐彰,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道,“我记得前年拜会蜀中唐门时,贵门门主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今日沈某斗胆借来一用回赠阁下:能在乱世中活下来,而且还能活的有权有势的人,没有哪个是被吓大的!”
唐彰被沈东善的软刀子反击的哑口无言,论口才一百个唐彰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沈东善,如今主动招惹沈东善反而自己吃了哑巴亏,他也不好发怒,毕竟这里并非他唐门的地盘,沈东善也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就连唐门门主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更何况是他?
见到武场上的局面愈发剑拔弩张,莫岑不禁叹息一声,朝沈东善拱手道:“沈老爷的好意莫某心领了,不过人不可恩将仇报,更不能言而无信。今天我也不瞒诸位,其实早在莫某决定金盆洗手之前,心中就已经为惊风化雨图找好了归宿,并愿意无偿将此图赠予他。”
莫岑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莫岑目光颤抖地转头看向陆庭湘,但见陆庭湘仍是那副目无表情的模样后,方才鼓足勇气开口道:“莫某人早就知道今日诸位前来十之八九都会问及此图的下落,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磊落的将此事解决,以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莫某人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召集诸位而来,其实就已经打定了不再继续收藏此图的决心。刚才各位的话说的不错,这张图若继续留在莫某手中,那它就不再是宝,而是祸。”
“哦?”洛天瑾眼光沉静地凝视着莫岑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面色仍旧波澜不惊,轻声问道,“不知莫前辈想将此图赠与何人?”
莫岑再度将目光投向陆庭湘,这回陆庭湘不再闪避,而是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眼神中似是带着一抹毅然之色。莫岑心中暗松一口气,想来陆庭湘应该也明白,今日若不将此事说个明白,武林群雄绝不会善罢甘休,最终将难以收场。
“我决定将惊风化雨图……赠予贤侄陆庭湘。”莫岑声音颤抖地突然开口。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六大门派之人几乎个个面色难堪,反观四大世家和金剑坞的人,反应则要淡然的多。
“这……”陆庭湘佯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连忙起身摆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陆某何德何能受此厚礼?莫前辈千万不要说笑,真是折煞晚辈了。”
“贤侄不必谦让。”莫岑笃定道,“我将此图赠与你,不止是感恩这些年江南陆府对我一家的悉心照顾,更是想报答我的结义兄弟陆重阳的天高地厚之恩。如今陆兄已经不在了,你是他的儿子,理应替他收下此图,这也算我这个做兄弟的,能给他的唯一一点报答吧!”莫岑语气诚恳,态度真切,提起陆重阳的时候眼眶还不自觉地红了一圈,颇为动容。
“即便是赠与家父,晚辈也万万不能收下。”陆庭湘态度坚决地摇头道,“莫前辈乃家父生前挚友,江南陆府照顾莫前辈一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晚辈自当义不容辞。可惊风化雨图实在事关重大,晚辈万万不能收下。”陆庭湘所表现出的坚决也不像是装的,起码他那番慷慨激昂之词说的声情并茂,难以令人起疑。
沈东善看着莫岑和陆庭湘二人一个诚恳、一个谦让,眼神之中却是不禁闪过一丝不屑,对于这种伎俩他作为商人实在太过熟悉。同样一眼看穿究竟的还有洛天瑾,他此刻的脸色看上去也同样不太痛快。
“贤侄,莫非要老夫给你跪下你才肯收吗?”莫岑急声道,“老夫虽然退隐江湖,但却铭记知恩图报的祖训,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夫绝不能为了钱财而出卖义气!此图你若不肯收下,老夫便是永远欠下陆兄一份人情,日后就算死也会死的心有不甘。”
“这……”
看着莫岑和陆庭湘的一送一推,柳寻衣险些被他们所骗。若非有林方大事先将他们的关系和惊风化雨图的关键告诉他,只怕柳寻衣也会就被莫岑和陆庭湘的这场赠图报恩所感动了。
唐仞看准时机,故作疑惑地开口问道:“莫前辈如此恳切,不知陆公子还有什么顾虑?”
陆庭湘叹息道:“在下自然知道莫前辈的一番好意,只不过惊风化雨图的归属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由我爹和诸位江湖前辈共同定下,此图乃属整个中原武林所有,当年前往汴京皇宫的除了莫前辈之外还有十二名义士,在下何德何能?又岂能枉顾他们于不顾而冒然收下此图?”
“哦!原来陆公子是顾忌这一节。”秦大开口笑道,“刚刚唐兄所言我河西秦氏极为认同,此图即在莫前辈之手,那理应由他自己选择送与何人,外人又岂能横加干涉?虽然当年我们也曾派人出了一臂之力,但……但莫前辈刚才所言也在情在理,我等绝非小肚鸡肠,自然懂得知恩图报真君子的道理,因此河西秦氏愿意放弃追究此图,成全莫前辈的赤诚报恩之心。”
“此图虽然背负着诸多传闻,但传闻始终是传闻,如若传闻是真,那二十多年的时间莫兄怕是早已练成绝世神功,或者腰缠万贯家财,又何须今日在此金盆洗手?我等皆是武林正道,自然不能为了传闻而罔顾道义,伤了和气。所以我湘西腾族也愿意成全陆公子收下此图。”腾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陆公子所收的并非什么武林宝典,不过只是莫兄的一番赤诚之心罢了。至于惊风化雨图,依老夫之见不过只是一张颇有价值的古画而已,试问在座的各位谁没有收藏些古玩字画?今日又何必执念惊风化雨,夺人所爱?”
见到武林四大世家心系一处,金剑坞的宋玉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对沈东善调侃道:“看来由陆公子收下此图才是众望所归,沈老爷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无妨。”沈东善早就看出四大世家和金剑坞联手串通起来演戏,心情自然不佳,因此回答的语气也颇为生硬。
说罢,宋玉猛地起身朝莫岑和陆庭湘拱手道:“莫前辈知恩图报深明大义,宋某佩服!陆公子人品武功江湖中有目共睹,既是盛情难却,那就请陆公子恭敬不如从命吧!”
宋玉此话一出,柳寻衣的心登时一沉,他万没料到宋玉竟敢枉顾六大门派和洛天瑾的态度,欲要赶鸭子上架,强行将这幅惊风化雨图塞进江南陆府的手中。
柳寻衣目光狐疑地远远打量着宋玉,心中暗想:“四大世家之间一向相互帮衬,他们想合力留下此图待日后共享其成,这并不奇怪。可金剑坞毕竟是个外人,竟然会如此主动玉成此事,这宋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又是什么药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