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秦明预料,秦三在柳寻衣手中,的确撑不过三十回合。
在二人交手的第十七回合,秦三已是伤痕累累,体力不支,彻底败下阵来。
柳寻衣早已猜破秦三的意图,故而出手毫不留情。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秦三连追带打,令其闪躲不及,防不胜防。虽只有短短十几个回合,但却令秦三九死一生,刻骨铭心。
“好武功!”
秦明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感慨。此话一出,令其身后的秦大、秦二等人,无不面露骇然之色。柳寻衣身为秦家的对手,却能被秦明如此称赞,足见其武功果真了得,而绝非浪得虚名。
满身伤痕的秦三,半跪在场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眼神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神色漠然的柳寻衣。
柳寻衣并未追杀,只是默默地站在秦三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眼中宠辱不惊,不喜不怒,但却又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柳寻衣”秦三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今日宁死不退”
“秦三!”
话音未落,秦天九却突然开口道:“退下吧!”他虽在向秦三下令,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柳寻衣。
“可是”
“再打下去,你必死无疑。”秦天九声音平淡如水,与此同时,他已起身朝场中一瘸一拐地走来,边走边说道,“你已在他面前漏出破绽,再僵持下去,将没有任何意义。还是下去疗伤吧!”
不等秦三反驳,秦明已下令秦大、秦二,将秦三强行带下场。
片刻之后,偌大的文殊法场上,只留下秦天九与柳寻衣。
风卷云动,一片硕大的乌云缓缓飘至法场上空,遮天蔽日,令天地间再度黯淡几分。
疾风阵阵,将柳寻衣与秦天九的衣袍吹的上下飘动,哗哗作响。花叶、尘埃随风而舞,在二人之间旋转而过。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肆虐涌动,唯有柳寻衣与秦天九,如两尊石雕般,相对而站,纹丝不动。
“七爷,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林方大满眼好奇地问向慕容白,“都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他们为何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出手,也不说话?”
慕容白目光幽深地遥望着场中的二人,幽幽说道:“这才是高手间的较量。在没有弄清对方的意图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将武功练到他们这般境界,只要对手稍有一丝失误,便足以在瞬息之间取其性命。先发制人,并不适合今日这场比武,因为谁先出手,谁就有可能率先暴露自身的破绽,被对手趁虚而入。而以静制动虽不能迅速克敌,但却是初次交手时,最为稳妥的打发。休以为这种对峙轻而易举,实则凶险程度,丝毫不逊于短兵相接。他们非但要精神集中,不容丝毫懈怠,而且还要求手、眼、身、法、步,皆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巅峰状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白驹过隙,雷霆万钧。如此状态,极其耗费精神,现在就看他们二人,谁先承受不住,继而抢先出招。”
“那抢先出招又如何?”许衡忍不住追问道。
“在一场彼此陌生的比武中,先耐不住性子抢先出手,就等同于”慕容白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方才满眼复杂地缓缓吐出一句,“输了一半。”
“嘶!”
闻言,林方大等人登时胆战心惊。与此同时,他们看向柳寻衣的目光中,也涌出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们早就知道柳寻衣武功不俗,但却从未料到,他的武功竟会深不可测到这种地步。
林方大目光犹豫地望着神情复杂的慕容白,迟疑道:“那寻衣的武功比起七爷如何?”
“不好说!”慕容白坦率地回答道,“单凭他给我的感觉应该不弱于我。”
直至此刻,林方大等人终于知道,洛天瑾为何要派柳寻衣来助潘家一臂之力。不仅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合适,更因为洛天瑾早已看出柳寻衣的武功之高,并不逊于三位执扇,甚至与贤王府七雄也能有一战之力。
“难怪府主如此器重门主,原来是慧眼识英雄!”汤聪由衷地感慨道。
此话听在林方大、许衡这两位新旧门主耳中,却又是另一番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滋味。
此刻,除林方大几人在窃窃私语外,洛天瑾、秦明、玄明、宋玉等人,无不面色凝重地紧盯着场中二人。他们皆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知晓此时在柳寻衣与秦天九之间,究竟暗藏着多少凶险与危机。
场中的对峙,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秦天九面色阴沉,死死盯着柳寻衣的双眼,已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反观柳寻衣,神态凝重,呼吸稍显急促,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显然,二人的精神都已损耗巨大,暗流涌动的战意,俨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
“小子,你不动手还在等什么?”突然,秦天九发出一声阴狠的奸笑,“我并非秦三之流,你想找出我的破绽,没那么容易。”
“那你又在等什么?”柳寻衣反问道,“你不同样没看出我的破绽吗?否则你又何须等到现在?”
“柳寻衣,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秦天九似笑非笑地说道,“不如听我一句劝,休要蹚这趟浑水,好好跟在洛府主身边,日后你定能大有作为。”
“是吗?”柳寻衣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道,“但你和我想象的却不太一样。有人在颍川假冒你的身份,为非作歹,杀人放火,难道你不好奇那人是谁?”
“不好奇。”秦天九哼笑道,“小子,我早已看破你的心思,休想以巧言令色,迷惑我分神。年轻终究是年轻,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眨眼间便会不攻自破,而我却还有足够的耐性,与你再僵持一个时辰。”
说罢,秦天九竟然毫无顾忌地放声阴笑起来,他的笑声如恶鬼嘶鸣一般,令人心生寒意。
“不妨试试看!”
不知为何,一向镇定沉着的柳寻衣,此刻竟勃然大怒。他暴喝一声,剑锋一甩,迈步率先朝秦天九冲去。
见状,宋玉、慕容白、缘空、缘苦等人,纷纷发出一声颇为惋惜的叹息。而玄明、洛天瑾和秦明,虽同样眼神一变,但却一字未发。
柳寻衣一剑刺出,如白虹贯日,似犁庭扫穴。剑锋未至,漫天剑气却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将文殊法场的万千石砖,登时刮起一大片,碎裂的石砖如狂风暴雨般,朝一动不动的秦天九砸去。
“哼!雕虫小技!”
众人尚未看清秦天九出刀,数道凌厉的刀锋已然纵横交错而出。眨眼间,凌厉的刀风将呼啸而至的万千砖块,尽数斩成粉碎,化作一片齑粉,随风飘荡在天地之间。
砖雨骤歇,利剑突至,直取秦天九的眉心。
柳寻衣踏出登萍度水连环步,前一息还在数米之外,转眼间却已掠至秦天九眼前,速度之快,以至于十米开外的残影都未来得及消散。此等身法轻功,令场边众人无不暗自称赞,眼泛精光。
步如蜻蜓点水,剑如穿杨贯虱,气如排山压卵、势如搅海翻江。
柳寻衣这一剑驱雷策电,破坚摧刚。数尺开外,剑气已将秦天九的面庞吹的狰狞扭曲。
“来的好!”
秦天九大喝一声,手中短刀顺势刺出,快若疾风闪电,猛如骤雨雷霆。
眨眼间,刀尖精准地撞上剑尖,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巨响,刀剑相撞,迸发出一道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短刀竟然顺着剑锋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般从中间将剑身生生劈开。
眨眼间,宝剑如竹子般一分为二,短刀瞬息而至。柳寻衣万没料到,自己竟会在兵刃上先吃一亏,登时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将剑柄脱手甩出。
然而,就在柳寻衣扔出剑柄的瞬间,短刀已将剑柄迅速削成铁泥。
若非柳寻衣反应及时,他的右手只怕早就没了。
“糟了!”
见状,慕容白不禁大喝一声。林方大、许衡几人更是面如白蜡,吓的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寻衣失去宝剑的瞬间,秦天九已毫不留情地杀至身前。他出刀又快又狠,刀势瞬息万变,恨不能将空气搅出翻江倒海之势,武功之高,远非秦三可比。
柳寻衣在仓皇之余,唯有连连闪避退让。失去兵刃的他,甚至连抵挡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文殊法场上狼狈四窜,闪转腾挪,东奔西逃。
即便如此,柳寻衣的身上仍被秦天九留下数道伤口,鲜血四溢,不知不觉间已将衣袍染透。此时,柳寻衣宛若一个在场中不断游走的血葫芦,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无极剑!”洛天瑾突然喝令。
慕容白神色一禀,赶忙将洛天瑾身后的无极剑拔出,毫不迟疑地扔上半空,同时喝道:“柳寻衣,接剑!”
场中,柳寻衣面色大喜,脚下一动,身形顿时冲天而起。一招流行追月,径自朝无极剑飞来的方向射去。
“没那么容易!”
秦天九冷哼一声,脚下一点,顺势紧追柳寻衣而上。
半空中,刀锋闪烁,一道道凌厉而迅猛的刀影铺天盖地,呼啸而至。见势不妙的柳寻衣急忙左闪右避,可后背上仍留下七道血痕。
柳寻衣强忍剧痛,身形再次加速,一招探天手,直取从天而降的无极剑。
此时,秦天九已然杀至身后,他毫不留情地挥刀刺向柳寻衣后心,柳寻衣匆忙凌空翻转,身形再度拔高数尺。与此同时,柳寻衣腰马一转,反身一脚,狠狠踹向秦天九的天灵盖。
却不料秦天九早有防备,就在柳寻衣一脚踹来时,秦天九眼神骤然一狠,继而手腕一翻,短刀笔直地冲过头顶,朝柳寻衣的脚底迎去。
“噗!”
伴随着一道皮开肉绽的响声,短刀自柳寻衣的脚底刺入,猩红的刀尖自其脚面探出。秦天九的这一刀,直接扎穿了柳寻衣的右脚。
顷刻间,一道钻心剧痛袭入柳寻衣的脑海,令其脸色一变,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可即便如此,柳寻衣仍未放弃取剑,右脚借着短刀冲撞之力,身体猛地向上一窜,在右脚从短刀拔出之际,他的右手也稳稳地攥住无极剑。
一剑在手,柳寻衣转身便是一记猛刺,身处半空的秦天九急忙挥刀抵挡,伴随着“铛”的一声巨响,无极剑重重地点在刀身上。巨大的力道将秦天九瞬间砸落在地,而柳寻衣也顺势飞身急退,凌空翻转几圈,远远地落在秦天九对面。
落地时,因为其右脚负伤吃痛,以至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此刻,在柳寻衣的脚下,一片殷红的鲜血已缓缓溢散而出。
“小子,运气不错!”秦天九讽刺道。
柳寻衣不卑不亢,朗声笑道:“你的刀法如何我尚不知晓,但趁人之危的功夫,却是十分了得。”
秦天九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道:“成者为王,败者寇。现在我与你是比武,你以为是下棋不成?在厮杀中,没人在乎你的手段,只在乎最终的结果。这个道理,算我提点晚辈,保你一生受用。”
“是吗?不论手段,只论结果?”柳寻衣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思量之色,自言自语道,“本来心里还有些愧疚,不过时才听君一席话,现已茅塞顿开。”
说罢,柳寻衣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深邃而明亮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古怪的精光。
在秦天九狐疑的目光下,柳寻衣却突然朝他稍稍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