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将至,漫天风云随着比武的落幕,渐渐散去。
正所谓天意难测,本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压抑,竟在弹指一挥间烟消云散。待阴霾褪尽,晴天碧日重现于世,湛蓝的天际尽头,艳阳高照,将少室山的青山绿水映的一片辉煌。
悟禅在果善、果信两位师叔的陪同下,来到少林寺藏经阁。
藏经阁是一座三层楼阁,位于少林西苑,与正中的大雄宝殿、东苑的方丈禅室共处一线,寓意“佛、法、僧”三宝,乃少林寺内最为庄严肃穆的三个地方,同时也是少林寺的第一禁地。
藏经阁位于大乘法场中央,四周空空荡荡,青砖铺地,一尘不染,白天日照光耀,夜晚月明星辉,此阁方圆百米之境,没有半点遮挡之物。故而,任何人一旦靠近藏经阁,无论白天夜晚,皆会在这片空荡开阔的法场上尽显无余,分外突兀。
此处之所以如此空旷,正是为了保护藏经阁,以防有心存不轨之人暗藏在周围,伺机潜入。
毕竟,少林藏经阁乃是人尽皆知的“显贵”之地,其中不禁收藏着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武功秘籍,更有百家武学、千般武功的珍藏集录,以及无数的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即便说藏经阁是天下练武之人梦中圣地,也毫不夸张。
悟禅三人行至大乘法场,在距离藏经阁二十米外,陡然站定。三人双手合十,朝静谧无声的藏经阁恭敬行礼。
“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师叔祖在上,弟子悟禅奉方丈之命,前来取回玄水下卷。”悟禅对寂寥无声的藏经阁朗声说道。
由于此处太过寂静,以至于悟禅的声音落下后,一道道回声却仍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藏经阁内陡然响起一道苍老而慈祥的笑声:“小悟禅,最终潘家与秦家谁赢了?”
“回玄云师叔祖的话,是潘家赢了。”悟禅毕恭毕敬地回道,“柳寻衣施主迎战秦天九施主,二人鏖战三百回合后,柳施主最终赢了秦施主一招。”
“哈哈”又一道苍老的声音悄然响起,“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柳寻衣年纪轻轻,却能力挫跛刀客秦天九,难得!实在难得!”说罢,此人又戏谑地补充道,“师兄,果然还是你英明,我又猜错了。”
闻言,悟禅下意识地与果善、果信相视一眼,三人脸上皆是一抹尴尬之意。
依照清规戒律,出家人必须戒赌,但守护藏经阁的四位高僧却经常彼此打赌,即便如此,却也没人敢多说半句。只因他们四人在少林寺中辈分最高,甚至就连玄明方丈,见到他们,也要尊称一声“师兄”。
“秦天九落败,河西秦氏岂能善罢甘休?”玄山的声音陡然传来。
“自然不能,刚刚比武结束后,秦家众施主颇为恼怒,险些与潘施主、洛施主等人厮杀起来。若非方丈及时出面调和,只怕又是一场无妄之灾。正因如此,方丈才让弟子来取回玄水下卷。”悟禅回禀道,“现在,潘家和秦家的众位施主,都已被方丈留在文殊法场,等着弟子将玄水下卷带回去。想来是担心潘、秦两家会再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吧?”
“秦家再如何动怒,也断不敢在我少林胡作非为。”玄海淡淡地说道,“当年我与秦家老祖曾有过一面之缘,他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刚烈性子,没想到他的孙子亦是如此。只怕潘家赢了今天这场比武,也难逃他日噩运。与其如此,莫不如将玄水下卷交于秦家。”
“潘、秦两家的真正心结,不在于一本刀谱,而在于当年的宿怨。”玄风叹息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又何必冤冤相报?”玄云笑道,“罢了罢了!因果循环,善恶轮回,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小悟禅,你将此卷还去吧!”
话音未落,藏经阁二楼的一扇窗户内,陡然飞出一个木匣,并稳稳地落在悟禅怀中。悟禅三人看了一眼木匣上的铜锁、封印,而后再度朝藏经阁欠身施礼,转而快步离去。
悟禅三人走后,藏经阁内陡然传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如果空盛师叔尚在人世,见到潘、秦两家时至今日,仍争斗不止,只怕会愈发伤心吧唉!”
藏经阁在前山,文殊法场在后山。因此,悟禅三人需经过一条数百米的羊肠山道,方能将玄水下卷交还潘初。
山道两侧,郁郁葱葱,鸟语花香。近闻芬芳遍山野,遥看瀑布挂前川,悟禅三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刚刚在文殊法场观战时的紧张与压抑,此刻也不禁消散许多。
平日里,悟禅经常在这条山道上挑水而过,十几年来走了何止万遍?早已是轻车熟路,因此他一路上主动与果善、果信畅谈佛法,以纾解这两日埋藏于心中的那一缕“情劫”。
“悟禅,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老虎豺狼,是洪水猛兽,我们出家人千万招惹不得。”果信劝慰道。
“不错,世上千百劫,生劫、死劫都可过,唯有情劫最难闯。”果善应和道,说罢还出手敲了一下悟禅的脑袋,训斥道,“你这小和尚整天想些什么?难道忘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罚你回去将心经抄写一万遍,看你还敢胡思乱想?”
“两位师叔,我”
“小师傅!”
突然,一道急促而惊恐的声音,自山道尽头响起。紧接着,只见满眼慌张的潘雨音快步跑来。
一见潘雨音,悟禅登时心神大乱,脸颊也没来由地红了一圈。而当他看到潘雨音急切的神色,以及凌乱的步伐时,一抹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潘潘施主!”
悟禅结结巴巴地呼喊道,说话的功夫,他与果善、果信已迎到潘雨音近前。却见潘雨音发丝凌乱,神色慌张,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的有些微微颤抖。
“女施主,出什么事了?”果善急声问道。
“不好了”潘雨音急声道,“昨夜在观音院放火的人,刚刚又杀来了,而且这次来的不止一个,是上百个。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刀剑,现已和方丈大师他们激战起来”
“什么?”潘雨音此话一出,悟禅三人顿时大惊失色,悟禅下意识地追问道:“那潘施主可有受伤?”
“没有!”潘雨音连忙摇头道,“来人太多,方丈大师和洛府主他们只怕寡不敌众,特意让我去少林寺求援”
“岂有此理,那伙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到少林撒野!”果善登时大怒,催促道,“果信,你速速赶回寺中,召集众位师兄弟,我和悟禅先去文殊法场保护方丈。”
“好!”此刻,果信早已心神大乱,故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慌慌张张地朝少林寺跑去。
“悟禅,我们快走!”
果善匆匆招呼一声,火急火燎地率先朝文殊法场赶去。
心急如焚的悟禅刚欲追上,但却被潘雨音突然伸手拽住。
悟禅一愣,赶忙问道:“潘施主,你这是”
“爷爷说那些人是冲我们潘家的玄水下卷而来,说不定是河西秦氏暗中安排的人马,欲要硬抢刀谱。”潘雨音面色忧虑地说道,“眼下文殊法场已乱成一团,只不知法场外还有没有他们的伏兵?爷爷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玄水下卷,而且还对我千叮万嘱,让我绝不能再回去赴险”
“那怎么办?”悟禅心中挂念玄明,早已心神意乱,全无方略。
“不如你将玄水下卷交给我,由我先带去少林寺,相信那伙贼人再如何放肆,也断不敢追杀到少林寺内。”潘雨音迟疑道。与此同时,她还用那双担忧急迫的大眼睛,泪汪汪地注视着悟禅,哀求道:“小师傅,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爷爷!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怕他”话未说完,潘雨音却已掩面痛哭起来。
见潘雨音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悟禅瞬间心软,眼泪也随之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悟禅连连点头道:“潘施主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爷爷!”说罢,悟禅匆忙将怀中的木匣塞入潘雨音手中,快速说道,“你说的对,刀谱绝不能带回文殊法场。你先带它回寺中,那里有众多武功高强的师叔、师叔祖,任谁也伤不了你,更抢不走它。”
“那你呢?”潘雨音接过木匣,可怜兮兮地追问道。
“我去救方丈和你爷爷”话未说完,急不可耐的悟禅已快步朝文殊法场跑去。
“小师傅,千万小心啊!”
望着火烧眉毛,渐行渐远的悟禅,声泪俱下的潘雨音不忘高声叮嘱几句。
但奇怪的是,当潘雨音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可怜模样却突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之色。
“好有趣的小和尚,竟一直不敢正眼看我,倒也免去我诸多麻烦。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潘雨音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木匣,随之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悟禅凭借过人的轻功,先果善一步赶到文殊法场。
不等悟禅出手与贼人厮杀,他却突然看见,此时的法场内竟是一派肃静。玄明、洛天瑾、秦明、潘初、宋玉等人,皆安稳如初,静静地坐在场边。
根本就没有突如其来的贼人,更没有四面埋伏的混战。
“悟禅?”玄明望着大汗淋淋,满脸震惊的悟禅,不禁疑声问道,“你慌什么?”
“我”
悟禅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愣在场中,久久没有应答。
“东西呢?”玄明眉头一皱,又问道。
“东西?”悟禅满眼错愕,“什么东西?”
“玄水下卷!”玄明语气一沉,脸上登时涌出一抹不悦之色。
悟禅一愣,诧异道:“东西?我刚刚交给潘家女施主了”
“潘家女施主?”潘初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狐疑,试探道,“小师傅说的是我孙女潘雨音?”
“正是!”悟禅连连点头道,“我刚刚把玄水下卷交给她,而且她还告诉小僧”
“交给我?”
不等悟禅把话说完,潘雨音的声音却陡然在潘初身后响起。紧接着,满脸疑惑的潘雨音缓步而走,轻声问道:“不知小师傅刚刚交给我什么?”
“轰!”
潘雨音的出现,令悟禅的脑中顿时闪过一阵轰鸣。他愣愣地站在场中,满眼诧异地望着气定神闲,神色怡然的潘雨音,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此刻,姗姗来迟的果善,怒吼着冲入文殊法场,但他见到眼前的一幕后,同样神色一怔,继而满眼错愕地伸手指着潘雨音,惊呼道:“女施主?你怎会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儿。”
“什么?你一直都在这儿?那刚才在山道上,我们遇到的女施主又是谁?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施主?”
果善此言一出,众人不无面色骤变。
玄明、潘初、秦明、洛天瑾、宋玉等人,无不满眼骇然,几乎同时拍案而起,神情之复杂,无以言表。
“悟禅,究竟怎么回事?玄水下卷何在?”玄明愠怒道。
“玄水下卷我我已交给刚刚那位潘家女施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