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颍川府衙。
“嘿嘿……何大人,您就行行好,把那个小美人赏给我吧?”偏堂中,龙四嬉皮笑脸地向何善苦苦哀求着。
从英华书院出来,龙四的嘴就一直没有停下,张口闭口,说的都是潘雨音。
“滚滚滚!”何善极为不耐地摆手骂道,“龙四,你可真是色胆包天!潘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你竟然还想打潘家小姐的主意。”
龙四表情一僵,戏谑道:“之前我洗劫潘家时,眼里全是金银珠宝,没注意到这位潘家小姐,竟生的如此俊俏。不是有句俗话,叫窈窕小美人,男人都喜欢吗?我如今好歹也算有钱有势,不能整天和一群娼妓混在一起,我又不是嫖客?我琢磨着,是时候找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成亲了。嘿嘿……”
“我呸!”何善眼中泛着鄙夷之色,嗤笑道,“你有权有势?龙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撑死算个恶霸,欺男霸女有你的份,正儿八经就别想了。还有,那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读过书就别装模作样,省的贻笑大方。”
“是是是。”龙四也不恼怒,厚着脸皮端起一杯热茶,主动凑到何善身前,赔笑道,“我是没读过书,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只怪小时候家里太穷。嘿嘿……可我听说潘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好让她教教我。如何?”
何善眼睛一瞪,拍案道:“龙四,你有磨嘴皮子的功夫,倒不如去将晴川山水图给我取来。别忘了,我们和徐仁约定,今日傍晚在城外树林交人。我意,明日便动身离开颍川,省的夜长梦多。但那幅晴川山水图,我要一并带走,你快去给我取来。”
龙四哀求半天,何善却始终不肯松口。见状,龙四不禁将脸一沉,轻哼道:“这段时间,咱们出生入死,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徐仁却躲远远的,就等着捞好处,他分明是在利用你我。亏你还想着他?”
“如今我们已经把柳寻衣他们绑了回来,贤王府是铁定得罪了,现在再和徐仁翻脸,岂不是又多得罪一个?”何善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蠢我可不蠢,废话少说,赶紧去取图,我在这儿等你。”
“想要图,拿潘家小姐来换!”龙四讨价还价道。
“你……”何善欲言又止,思量片刻,似笑非笑地说道,“也罢!你先将图取来,大不了……潘家小姐我给你便是。”
“此话当真?”
“本官何时骗过你?”何善坏笑道。
“那好!我现在就去取图,今夜就和潘家小姐洞房花烛。嘿嘿……”龙四大喜,转而朝堂外跑去,边跑边反复叮嘱道,“言而有信,你可别骗我,要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何善望着龙四得意忘形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起来。与此同时,他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冷寒光。
“何安,你带两个差人,跟他一起去取图,以免这小子耍花样!”
何善吩咐一声,候在一旁的何安便匆匆领命而去。
龙四率人前脚回到码头,何安带着两名差人后脚即到。
可不等何安向龙四索图,兴高采烈的龙四却突然态度大转,当场命人将何安三人擒下,并将他们装入麻袋,绑上石头,沉入淘淘江水之中。
望着渐渐沉底的何安三人,龙四的脸上陡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狞笑,喃喃自语道:“何善啊何善,亏你还敢说我蠢?老子不知比你聪明多少倍!你想拿着图去蒙古升官发财,把我扔在颍川自生自灭?做梦!你有闲情逸致陪徐仁玩到底,老子可没兴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真当老子没读过书啊?哼!今夜你就一个人,带着柳寻衣他们去找徐仁吧!老子不陪你们胡闹,要先走一步了!”
龙四此话,令一旁的马秃子暗吃一惊,诧异道:“四爷,那潘家小姐……”
“你是猪啊?”龙四一巴掌拍在马秃子的后脑勺上,喝骂道,“一个娘们儿能值多少钱?潘初八和何善都把晴川山水图视若珍宝,这幅图肯定价值连城。有了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老子高兴,莫说找个大家闺秀,就算找个公主又有多难?这笔账都不会算,你白跟老子混了这么久!”
“是是是!四爷教训的是!”马秃子一边捂着脑袋,一边点头哈腰地阿谀奉承。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省的何善追来。去!把兄弟们散了。”龙四将马秃子拽到身边,附耳低语道,“只留几个心腹带走,剩下的……都不要了。”
“都不要?”马秃子险些叫出声来,但在龙四的拳头威胁下,吓的又赶忙压低声音,反问道,“全都散了?会不会……太没义气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龙四解释道,“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手下?你也不看看,咱们的船有多大?能带走这么多人吗?更何况……”
言至于此,龙四下意识地左右顾盼几眼,低声道:“更何况,咱们从潘家抢来的钱就那么多,你多带着一个人,日后岂不是要多分一份?这个时候,你跟老子讲义气?是不是睡觉睡傻了?”
“四爷英明,我这就去办!”
一盏茶的功夫后,马秃子只带着四五个汉子回到码头,龙四早已在此等的颇不耐烦。
一见面,双方顾不得多说,龙四迅速带着马秃子几人,朝自己的船坞快步而去。
“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此刻,龙四心满意得,眉飞色舞,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这副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引得马秃子几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龙四一起亢奋起来。
“你们几个,赶快解绳拔锚,先下水再说。”
说话的功夫,心花怒放的龙四,带着马秃子率先步入船坞。然而,此时的船坞中,却已有不死之客,在此恭候多时。
此刻,一身公子打扮的洵溱,优哉游哉地坐在龙四的宝座上,兴致盎然地喝着茶。当她看到姗姗来迟的龙四时,还颇有礼数地端起茶杯,朝他遥敬一下。
龙四万没料到,自己的船坞中竟会有外人不请自入,脸上的兴奋之色陡然消散,却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疑惑与震惊。
“四爷,这人我见过,是和柳寻衣一起来的……”
“不好!快走!”
“往哪走?”
不等龙四仓惶逃窜,两把钢刀已经架在他和马秃子的脖子上。
萧阳、苏忽一左一右,将龙四二人逼到洵溱面前。
“龙四爷,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洵溱将茶杯放下,故作同情地笑道,“你今天把手下都带去英华书院助阵,只留下十几个人看守船坞,岂不是摆明给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龙四感受着刀刃上的寒意,全身的血顿时凉了半截。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颤声道:“你们和柳寻衣是……是一伙的?”
“难不成还和你一伙?”洵溱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龙四眼珠左右乱转,漫不经心地问道。
洵溱见状,柳眉一挑,轻笑道:“别找了,你的手下早就跑光了。还有你从潘家抢来的东西,我也已经重新封箱,稍后便会将它们物归原主。”
闻言,龙四面色惨白,复杂的表情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愤怒,亦或是伤悲。
“是谁指使你洗劫潘家?”洵溱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龙四眼珠一转,搪塞道,“是何善!他今天还抓了柳寻衣和潘家人……”
闻言,洵溱神色一禀,转而和阿保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狐疑之色。
洵溱黛眉微蹙,又道:“那又是谁指使何善?”
“我……我不知道……”龙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洵溱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忠心。来啊!把他装入麻袋,沉江吧!”
“别……别别……”龙四大惊,急忙解释道,“我说!我说!是徐仁,是徐仁指使我们。当初我本不想再回颍川,是徐仁唆使我回来,他让我暗通何善,一起洗劫潘家……”
“徐仁?”洵溱沉吟道,“徐仁是谁?”
“他应该是河西秦氏的人……”龙四此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再有所隐瞒,“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何善猜他来自河西秦氏。一切都是徐仁在背后捣鬼,与我无关……对了,还有潘初……潘八爷,潘八爷也是徐仁杀的!”
洵溱眼神一动,凝声道:“你确定?”
“徐仁亲口承认,他杀潘八爷的时候,还顺手抢了晴川山水图。”说罢,龙四朝一旁的箱柜一指,道,“图就在里面,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阿保鲁突然问道:“图是潘家的?”
“是!这幅图曾被柳寻衣假意献给何善,只不过后来他又派人偷梁换柱……”龙四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洵溱。
听罢,洵溱眼泛思量,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突然,她眼中闪过一抹恍然大悟的精光,冷哼道:“好你个柳寻衣,这次竟连我也敢骗!”
“怎么?柳寻衣有事瞒着你?”阿保鲁狐疑地问道。
“无事。”洵溱搪塞道,转而将一双美目望向龙四,问道,“何善打算什么时候,把人交给徐仁?在什么地方交人?”
“今天日落时分,在城外树林。”龙四忙道,“我什么都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你们能不能放我一马?”
洵溱美目一转,戏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把人沉江,不如你也尝尝这般滋味,如何?”
龙四吓的面无血色,连连摇头道:“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你们不能杀我……”
“那……”
“大小姐,有人来了。”
不等洵溱开口,荀布道的声音突然在船坞外响起:“来人自称是东善商号的沈贵,说是来此接收潘家码头。他还说,这座船坞如今也归他了。”
洵溱轻哼一声,幽幽地说道:“看来是洛天瑾念在与潘初八的情面上,帮潘家寻了一个好买主。他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将颍川的事交给我和柳寻衣全权处置,实则他自己却在背后暗通沈东善,私下安排好一切。洛天瑾此举,摆明是信不过我。哼!”
“那我们……”
“下船,把船坞还给他们。”
说罢,雷厉风行的洵溱已快步向外走去,在经过龙四和马秃子身旁时,她别有深意地淡淡说道:“告诉沈贵,船坞里有潘家的东西,让他折成银票给潘文送去。至于这两个人,一并交给沈贵,算是我送给东善商号在颍川的开张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