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暮时分,工师谋二人方才来到工师府大门之外。
此时的工师谋,早已饥肠辘辘。
“工师兄——”就在工师谋翻下马车,想要冲入府中饱餐一顿之际,却听见有人叫他。
工师谋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竟是自工师府中出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县府司隶韩敬。
韩敬是韩襄王韩仓的堂弟,也算是韩国贵族。韩襄王新君继位,颇为忌惮国内的一大票王族公子,便颁布诏令,将他们悉数发往韩国各县任职。韩敬的父亲韩庆,年过六旬了,甚至于还被发至周天子的朝堂领了个大司徒的差使。
韩敬可以说是工师谋的老熟人了,之前每一次工师谋试验炸药引起巨响,他都会以扰民为由来工师府“造访”一番。
显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嗷——嗷——”
工师谋对韩敬没什么好感,这一点,似乎连他怀中的血狼旭八也看出来了,一见着韩敬便连连嚎叫。
“工师兄行事风格果真异于常人,连养的宠物都如此特立独行呢!”韩敬走过来,瞅了瞅那周身火红,从未见过的小狼崽子,笑着说道。
工师家新近搬来高都,根基不稳,主父工师籍常常教导阖府上下行事要低调,万不可与人树敌,尤其是官府的人。
工师谋前世也常年混迹于形形色色的社会人群之中,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也笑了笑:“韩兄公务繁忙,依然不忘走访鄙府,甚有雅兴呀。”
韩敬赔笑道:“家父与令尊曾在天子朝堂同朝为官,交往颇深。世伯初来乍到,我这个做侄儿的勤走动些,本也是应该的。”
工师籍曾经做过东周国的丞相,同时在周天子朝堂领了太史之职,所以韩敬才有如此一说。
工师谋拱手道:“那真是有劳韩兄费心了。”
韩敬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工师兄且放心,在这高都境域,但凡有用得着我韩敬之处,但凡言语一声便是。”
工师谋微微点头:“我工师府如今养着官家的战马,也算是吃了口公家饭。韩兄身居县府要职,以后马场的诸多琐事,自然有很多地方需要叨扰的,还请韩兄多多担待才是。”
这“县府要职”四个字,正是击中了韩敬的要害。
身为韩国贵族,沦落到被韩国上下嫌弃的不详之城高都,担任司隶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着实丢了先人的脸面。就连他自家一直被他蔑视的庶子韩匡,都能够担任韩国边城雍氏的县令。
韩敬面露尴尬之色,朝工师谋道了声:“在下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然后直接走上了回家的路,心情,似乎一下跌落至了万丈深渊,难以言语。
望着韩敬有些落魄的背影,工师谋一边用手抚摸着旭八柔软的毛发,一边摇头笑了笑。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就在工师谋愣神之际,府中管家田巨迎了出来。
见到田巨,工师谋如同见到饭盆一样,索性吩咐了一句:“田管家来得正好,我早上留了一头野彘在后院,赶紧叫庖人切一些,随便烤烤就行。我这肚子还饿得慌呢。”
田巨心急道:“少主先别急着用膳,下人们都在等您训话呢?”
“训话?”工师谋很是纳闷:训话一向不都是老爹干的事吗?
说话间,已跟随田巨入了府。
府中前院,四名婢女,一个庖人,一个账房,两个看院小厮,两个杂工,工师家阖府上下的十个下人,齐刷刷地站立在了那儿。
工师谋一脸疑惑地望着一旁的官家田巨。
田巨会意,上前倾身道:“少主,自今日起,工师府就由您当家了。”
“我当家?”工师谋脑袋犯着迷糊:才出去半天的功夫,府上就变天了?
“是的。是主父的意思。”
“也好!”工师谋没再细想,欣然接受了这件事情。他望着眼前的一群下人,笑了笑,心道:既然是我当家,这第一件事自然是另外找四个如花似玉的婢女,让小爷我看着舒心才是。
“府中下人,皆不许替换,不许辞退。”
工师谋瞪大眼珠子望着田巨:这老头会读心术?
“这,也是主父的意思。”
行,算你狠。工师谋心中摩拳擦掌,身子却是故作镇定姿态,朝着下人们摆了摆手:“咳咳!那个……诸位都辛苦了。忙去吧!忙去吧!”
这?就训完话了?
众人面面相觑,未敢挪动。
“少主,账上钱粮所剩不多了。”府中账房钱不管第一个站出来诉起了苦。
什么?破产了?工师谋用疑惑的眼神望着钱不管。
钱不管一脸委屈:“少主,本月依您的吩咐,府上购置了油布、硝石、硫磺、木炭、黄磷、铜铁若干,东厨修缮了七次,再加上阖府上下的口粮钱,零零总总,便花去不少了。”
“这……”不当家,真不知当家之苦,他又问了一句:“县府的补给钱给了吗?”
“本来是今日给的。可是县府韩司隶今日来了府上,说府上扰民,便扣了些钱,加上前七次扣除的,这月府上还倒给了县府二十钱。”说到这,账房钱不管更是一肚子苦水。
工师谋连拍脑门,心中暗道:感情这个家是被小爷我给败掉了?
工师谋稍稍缓了口气,安慰了一下那都快流出泪花的钱不管:“钱先生别着急,很快就会有好转了。”末了又问道:“你们的工钱都按时发了吧?”
钱不管一脸疑惑,搔头答道:“少主您说笑了。某等皆是街头落难之人,承蒙主父怜悯,领来府上赏口饱饭吃,让某等不饿死街头,某等已经是感恩涕零了,哪还敢奢望什么工钱。”
干活不发工钱,给顿吃的就行?
工师谋哑然。
“不过府上粮食所剩也不多了,另外东厨也急需修缮,还有……”
“打住!打住!”工师谋连连摇手制止,“好了,我清楚了,都散了吧。”
人群悻悻而去。
工师谋感觉焦头烂额:还想着去赵国买匹战马补漏洞呢,这倒好,吃饭都成问题了。真应了那句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