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帕阳。”
这是个肯定句。
面对着关毓瞬间冷下来的态度,辛青却也不惊讶他的反应,只是轻轻掩唇低头一笑:“别急,听我说个故事吧?
“可能有点长,我想,你可以坐下来听?”
关毓随着辛青的这句话,垂眼看了看腹部被抵住的刀刃,一挑眉,语气轻快:“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机会。”
“知道就好”
辛青唔了一声,大概是对他的识相很满意,保持着持刀的姿势,随着他坐下的动作逐渐往上移动,等关毓坐在椅子上时,那刀锋已然移到了他的颈上。
其实多年前的那个炎热夏日来临之时,辛青还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叫琴莱。是缅甸一个小镇里,一个再不通不过的家庭里的孩子。
母亲和父亲皆死于急病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那时她已为人妇,贫穷使她早早的嫁到了同村的一家人。
琴莱有野心,有魄力。她也深知自己的美丽对那些男人拥有足够的吸引力——毕竟这个村子里,没有男人不曾因为她而驻足。
她心比天高——并且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应当留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如同母亲一般病死穷死——她有头脑有美丽,凭什么不能有不同的人生?
所以她萌生了逃走的念头
而在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她几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身后那个、出生仅仅半月的孩子。
那个孱弱的男孩,几乎是她失败的前半生的真实写照,似乎只要忽略他的存在,便能无视自己凄惨的过往。
她始终认为,这个在此后无数年里每每回忆起来都格外炎热了一些的夏天,本就是人生给予她的暗示。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村口,他生得清俊,一身西服,就那么驻足在村口时,眼神里却有化不开的忧郁。
身边的人议论着,她知道了对方的来历——邻国的清贵,身份显赫青年丧妻,正在旅游散心。
可她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被那种忧郁的神情给深深吸引了。
琴莱想,他就是那个能带她爬出泥潭的人。
命运成全了她。
同时也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她的确拥有了这个男人的注释。因为就在几日后,水潭旁洗衣的她接住了跳楼鹿之行,他被琴莱这个“人肉垫子”救了一命,缓冲后摔进了水里,而琴莱付出了这一生最昂贵的一张入场券,那双她曾引以为傲,修长美丽的腿。
疼痛,高烧,颠簸,她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与现实的交替中,随着幡然醒悟的鹿之行离开了缅甸。
再次醒来后,前尘过往,皆作泡影散去。她望着床边憔悴的鹿之行,努力的笑了一下。
“对不起”鹿之行见她醒来,毫无怨怼,反而更是愧疚:“是我……是我害了你”
“我不怪你”
高烧令她嘴皮干裂,即使是重伤后的消瘦加之脸色惨白,都丝毫未曾影响她的美丽,她嘶哑着嗓子,努力的笑着,只是泪水先落了下来:“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后悔。
鹿之行似也是痴迷了,俯下身吻了她,又飞也似的逃走了,她知道,她离想要的,又近了一步。
琴莱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拿恩情去要挟,最终只会耗尽一切的情感,欲速则不达,她逐渐适应了轮椅,适应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等忙着收拾着回国的鹿之行再次见到她时,方才意识到,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丧妻的鹿之行,在这次长达一年的陪伴里,朝夕相处里,全然沦陷在了琴莱的攻势之下。
她聪明,果敢,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以及对于困境丝毫不退缩的胆量……那是他没有的,也是他渴求的。
他坚信这个年轻,却饱经磨难的女人,是他曾经的挚爱念谣送来的慰藉。
即使这个女人无法生育也不良于行,鹿之行仍旧选择走了一条一意孤行的路,给了她辛家孤女的身份,带她进了鹿家的大门,给了她执掌鹿家的权利,送了她鹿家主母的竹园。
时至今日,每当午夜梦醒时分,她大多看着园中的景色发呆,竹叶沙沙作响,她恍然发觉,她已经很少去回忆那段被她视作耻辱的过去了。
直到……那个孩子,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