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阳关的早晨静寂且壮美,火红的太阳破云而出,像是洒下薪火,点燃了延绵的山脉,将整片军营驻地染上了一片金红。
此刻,驻军北侧山头的空地上,燕姝一身白衫,开步站立,平心静气后转体棚捋,后转身右捋,接着擦脚平推,虚步撩掌,举拳提膝,震脚砸拳。
若是上辈子公园里那些个老头老太太看见她的动作,半眼就能认得出来,燕姝这套拳正是大中华的国粹太极拳。
话说这两日,燕姝一直泡在医账里,以陶然为首的军医团生怕她累着,给她安排的伤员人数并不多,即便这样,燕姝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疲惫非常,归根结底,还是这具身体的素质太差了。
现在没了伤员,燕姝便一大早起来练上了太极,这套拳法中正平和,以柔克刚,动作急缓相间,因连绵不绝,所以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冲击,对于患有心悸之症的人来说,无疑是最适合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空气太好了,燕姝一番动作下来,总觉得丹田处暖暖的,整个人神清气爽,十分舒坦。
结束了晨练,燕姝回到营帐,就见陶然和什锦二人已经打好了饭菜,正坐在桌边等她。
见她进来,陶然登时起身,热切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恭敬,“燕大夫,你回来了,我刚给你打了饭,趁热吃吧。”
“谢谢,不过以后不用为我麻烦,我可以自己来。”
燕书净了手坐到桌边,待她坐下,陶然和什锦二人才重新落座。
“不麻烦,反正我也要打饭的。”陶然的笑容里藏了三分紧张,故作轻松道,“对了,昨日我给蒋参将换药,他又问起你了,说想当面跟你道谢。”
燕姝不以为意,“职责所在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眼见燕姝已经准备用饭了,陶然犹疑的拿起筷子,复又放下,深吸一口气,眼底深处涌动着几分期待,“那个……燕大夫,我昨日跟你提的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有收徒的打算,抱歉。”燕姝拒绝的干净利落,声音稍缓道,“不过,如果你在医道上有什么不懂的,想学的,都可以找我。”
没错,经过两天的相处,陶然已然被燕姝的医术所折服,这个少年虽然比他年轻,却医道深厚,精妙非凡,手段老辣,每每看她处理伤患,陶然均觉得受益匪浅,最重要的是,她还通副脉缝合之法,正所谓:达者为师,陶然深思熟虑,终于在昨天提出拜师。
于燕姝来说,陶然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若是放在上辈子,她说不定真会生出几分心思,可如今她对这个时代代入感并不强,身份又不一般,实在是不适合收徒。
既然不适合,燕姝便不会拖泥带水。
不知道是不是被拒绝了,陶然声音蓦地抬高了几分,显得有些激动,“医道不轻传,既然你不让我拜你为师,我又怎么能学你的医术呢!”
“医道不轻传?”
燕姝一向面瘫的脸上,第一次多了几分肃然,“我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但这不是我的医道。”
陶然脱口而出,“那你的医道是什么?”
“治病医人,救死扶伤。”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干干净净,让陶然心弦震动,对上那双天光初雪般清冷无尘的眼眸,他心下的失落不知怎的瞬间减轻了几分,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瞧着气氛有些凝滞,什锦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赶忙倒了杯茶水,递到了燕姝的跟前,“燕大夫,喝点茶,这是我师傅特地从外面带回来的,香的很。”
跟自家师父陶然一样,两日的相处,让什锦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他现在对燕姝亦是佩服得很,对自家师父想要拜师的念头,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各种支持,只是他家师傅性子高傲,为人处世又循规蹈矩,这两人可别生出什么嫌隙才好。
就在什锦想要再接再厉,让气氛活络起来的时候,一个玉带锦衣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外。
“打扰了。”
因为军帐是敞开的,来人径自走了进来,在桌前站定,“燕大夫,在下妘夏,乃是妘王府的人,我们家世子随行的大夫感染了风寒,正巧世子要出去一趟,故想让燕大夫一同随行。”
燕姝侧目,面无表情道,“那位世子现在可有不适?”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妘夏顿了顿,“这倒没有。”
燕姝收回目光,“那等我用完早饭吧。”
啥?
妘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不是女子吗,一个女子听到他们世子的名号,半点动容没有,只顾着吃饭,这简直不符合常理好吗!就算她孤陋寡闻,没听过他们世子在京城的盛名,单单是妘王府世子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军医而已,也不应该无动于衷吧!
巨大的冲击下,妘夏呆了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咬牙道,“燕大夫可以去我们那里吃,妘王府的菜肴可比军营里的强多了!”
燕姝无波无澜,“吃的太精细,身子骨容易弱,还是潼阳关的野猪合我的胃口。”
说来,这两日军医团各种辛苦,所以火头营将他们将军带回来的野猪肉,大部分都用来给军医们享用了,就连早晨,都有一碗热腾腾的猪肺汤,更别提中午和晚上了,餐餐都是硬菜。
妘夏听了这话,却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的说。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居然又被拒绝了!
不得已,妘夏只能搬出了某尊大佬,“燕大夫,这可是你们凌将军安排的!”
燕姝面无表情:“那你去找他。”
妘夏被堵的胸口生疼,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愤愤的甩袍坐下,“好,我就等燕大夫你吃完饭!”